11月11日，工作人员在日本福岛县的中转场所“J Village”内检查辐射量。新华社

核事故后，日本的超市和蔬菜店出售的蔬果的产地越来越收到消费者重视，产地标识成了选择商品的重要依据。本报记者 张诚/摄

11月8日，在东京一家租赁辐射仪的公司，一位工作人员正在展示仪器如何使用。法新社

    对于核辐射污染是否值得担心的问题，一位东京人的看法似乎很具有代表性——“也不是不担心，只是这种事情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能改变的”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张诚发自东京 夜晚的银座灯火通明，六本木的酒吧人声鼎沸，涩谷站穿着异类的年轻人熙熙攘攘，早晚高峰的电车拥挤不堪，迪斯尼乐园内每个游乐项目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是的，这些日剧中经常能出现的景象并没有因9个月前的东日本大地震和福岛第一核电站核爆炸事故而改变。日本人的生活看上去仍旧平淡如常，让人感觉不出核辐射对日本造成过影响。然而，看似平静的生活背后，却是对现实的无奈与恐惧。地震和核事故以来，宫城、福岛、岩手等被海啸洗礼过的灾区至今仍有33多万人过着避难生活，福岛县等重辐射区的居民至今有家难回，日本媒体上不时曝出的食品放射性物质超标新闻，提醒着人们“核辐射并未走远”。而几天前的明治奶粉事件再度将核辐射问题推至风口浪尖。

东京主妇要求丈夫出差捎蔬果

    买菜的时候更加注重产地，喝水做饭改用纯净水，买完食品后习惯性地用辐射仪测上一测……福岛核泄露危机大半年后，日本民众生活的细微之处正发生着改变。
    核事故后，日本的超市和蔬菜店开始更加注重标明原产地，放眼望去，色彩鲜艳的水果旁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产地标识，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记者从一位日本朋友口中得知，日本地理结构狭长，蔬菜流通以前基本上以地区为单位，比如东京属于关东地区，其市场上蔬菜多来自关东地区以及更北部的东北地区。然而，核事故后，东京市场上出现了越来越多南方产的蔬菜，因为南方基本未受到核辐射的影响。东京很多家庭主妇经常要求丈夫从出差的南方城市带些蔬菜和水果回来，只为图个安心。
    确如朋友所言，记者在东京一家超市看到，货架上的蔬菜很多都产自最南部的九州地区，比如鹿儿岛的豆角，宫崎县的苦瓜，熊本县的西红柿。记者以前偶尔也在超市中看到过福岛产的蔬菜，但据售货员说，那大多是摆设，很少有人问津，购买者也多为老年人。
    日本是水产品消费大国。但今年4月，东京电力公司向海中排放了1万多吨低浓度放射性污水，污水中放射性铯的含量达840亿贝克勒尔。目前，日本福岛、宫城附近海域几乎每天都发现水产品放射性物质超标事例。很多日本人开始减少水产品消费，或者只购买南部海域的水产品。
    在日本最大的水产品交易市场、东京都中央区筑地批发市场，各家店铺的水产交易仍旧火爆，替顾客运送水产品的小型圆筒状运输车在拥挤的市场内来回穿梭。然而这里的店家却告诉记者，市场上已经几乎看不到福岛县海域的水产品。
    “日本人最近开始变得异常敏感。以前水产品放射性物质只要不超过每公斤500贝克勒尔的国家限定值就可以，但现在却只采购零贝克勒尔的产品。像福岛海域、日立鹿岛海域的水产品，即便提供了检测安全证明，客户也不会购买”，筑地市场内的第一水产株式会社营业三部部长中滨菊绪告诉记者：“公司对此非常苦恼，面对福岛那些多年来的老客户，拒绝起来非常为难。”
    除此之外，辐射仪在日本也越来越普及。核事故后，日本曾掀起一阵购买辐射仪的热潮，有些人甚至不惜动用一切门路从国外购买。记者在日本购物网站“乐天”网上看到，辐射仪品种多达上百种，最小的只有钢笔大小，交易量大的店铺一个月能卖出900多件。前面那位母亲说，她现在每次从超市买回食品来，都会用辐射仪检测一下，确认安全后才给孩子吃。

辐射大米，辐射奶粉……

    真正让老百姓担心的是赖以生存的食物受到核辐射污染。
    11月16日，福岛市大波地区生产的“越光”等品牌大米被查出含放射性铯达到每公斤600贝克勒尔，超过了“500贝克勒尔”这一国家制定的食品放射性物质暂定标准。福岛市大波地区水稻种植面积42公顷，产量192吨，共有154户农民种植水稻，其中4户农民已经出货。这是日本发现的首例大米放射性物质超标事件，日本政府17日下令暂停出售福岛市大波地区大米。
    紧接着，11月28日，福岛县伊达市旧小国村和旧月馆町又有三户农民生产的大米超标。日本政府于11月29日再次下令停止出售这两个地区的大米。
    大米出问题后，又一枚重磅炸弹投了下来。12月6日，日本乳业巨头明治奶粉公司宣布，该公司制造的罐装“明治STEP”奶粉中被检出含有活度达到每公斤30.8贝克勒尔的放射性铯。这是福岛核事故以来，日本奶粉中首次检出放射性物质。此次检出放射性物质的奶粉是3月14日至20日期间在崎玉县春日部市的工厂生产的，明治公司决定对40万罐奶粉无偿换货。
    检出的放射性物质铯并没有超过日本制定的乳制品临时限定值每公斤200贝克勒尔，也低于婴幼儿用奶粉的限定值每公斤100贝克勒尔。不过，由于明治公司奶粉的市场份额占到40%，这对婴幼儿母亲造成了相当大程度的心理打击。
    一直以来，日本的婴幼儿母亲对本国乳制品比较有信心，这次事件彻底击溃了她们的心理防线。一位母亲在网上发帖称，她现在对所有日本奶粉都不放心，地震前的奶源都出现问题，更不用说地震以后,核辐射不是一时半会就消失的，所以其它批次难保不会有问题。
    此外，水质安全也是日本人关心的一个话题。自3月22日东京等13个都县自来水中检测出放射性物质后，很多日本家庭开始大量采购矿泉水和纯净水。尤其是有孩子的家庭更是如此。一位日本母亲对记者说：“地震后到现在我一直在给孩子喝纯净水，孩子太小，抵抗力差，万一喝自来水喝出问题，会影响孩子一生。”

日本政客希望“翻过去这一页”

    尽管核辐射的阴影总挥之不去，日本民众也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恐慌。大人、孩子的脸上也没有愁眉不展，人们有秩序地上班、下班、工作、生活，难道民众已经习以为常？
    带着这个疑问，记者咨询了周围的日本人。然而他们似乎并不愿意深入谈及这个话题，只是表情淡然地表示了自己的无奈。的确，日本是个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日本人几乎是在地震、火山、台风和海啸等的考验中长大的，他们似乎早就炼就了“处乱不惊”的耐性。如何应对上面这些自然灾害，他们早就有了一定的预案，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预想内”。
    然而，福岛核事故的出现出乎了日本人的预料，属于“预想外”的范畴，所以他们一开始表现出了一定恐慌。难道这种恐慌这么快就过去了吗？一位朋友向记者这样解释：“核事故刚发生时，我确实非常紧张，自来水也不能喝了，外出时也特别注重着装，但大约过了3个月后，基本就平静下来了，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也不是不担心，只是这种事情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能改变的。因为深爱着自己的家庭和职业，即便是看到那些提示危险的信息，也很难作出行动。”
    记者在参加一些日本组织的中国代表团访日的活动时，总是能从日本政治家的口中听到“日本大部分地区没有问题，日本的食品很安全”之类的话，他们似乎极力想翻过去这一页。
    一位日本年轻人则说，他们一定程度上宁愿相信公开的数据，或许就是“没办法，肯定有谁会来帮忙的”这种心理。

清除核污染任重道远

    然而处理核泄露留下的创伤却远非“翻过一页”这样简单，其难度远远超过地震海啸的灾后重建。
    处理核事故发生后，日本政府根据辐射量将福岛第一核电站20公里半径区域内划为“警戒区域”，20公里外辐射量超过20毫希沃特的区域划为“计划避难区域”，目前“警戒区域”内仍禁止居民进入。
    日本《每日新闻》13日报道称，日本政府正在研究根据年辐射量将避难区域再划分成3个区域，即“返家困难区域”、“限制居住区域”和“准备区域”。辐射量在50毫希沃特以上的区域属于第一类，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居民无法在此居住；20毫希沃特至50毫希沃特之间的区域属于“限制居住区域”，几年之内居民无法在此居住；不满20毫希沃特的区域属于“准备区域”，在清除完生活空间核污染以及完善学校、医院等基础设施之后，居民最快可于明年春天返回家中居住。
    从本月7日起，日本自卫队900名队员从已经开始对福岛第一核电站周边20公里警戒圈内地区进行放射性物质清理，清理行动持续2周，自卫队员将用高压清洗机对路面进行清洗，对下水道淤泥以及地表土壤进行清理。这次清理行动是为了在明年1月给民间企业作业打基础。
    然而，清理放射性污染物的工作任重道远。清理工作面临的首要问题是解决辐射土壤问题。日本东京大学教授森口祐一不久前曾估算出日本需要清除放射性物质的地面面积超过2000平方公里，绝大部分在福岛县境内。日本农林水产省称，清除放射性物质最好的办法是铲除表层土壤，这能够清除至多97%的放射性物质。但在2000平方公里土地上哪怕铲除5厘米厚的土壤，产生的土壤体积就达1亿立方米，相当于装满80个东京体育馆。清理难度可想而知，因此辐射土如何安置成为一个大难题。
    此外，福岛第一核电站修复清理工作虽然已经取得一定进展，但却仍在时不时地向海中泄漏或排放放射性污水。福岛县等遭受辐射的重灾区清除核污染的路途依然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