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贝壳的老人迟迟不肯离去,他索性将自行车靠在一棵树上,眼睛望着在海边嬉戏的我们,口里喊着项链贝壳,眼睛里总是充满了期待的。
海边诗意地吹着,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心却是温暖的,如同在夏日的沙漠里走了许久,才忽然发现了一片绿洲,心里的那份安宁,那份惊喜与满足,是不用语言来表达的。天气晴好,碧蓝如水,远望去,无云,却水天相接,相得益彰。海面平静,岸边却涛声阵阵,拍得浪花飞溅,如天女散花。父亲说:无风三尺浪,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已经日渐苍老的身影,依然灵活而飞快地行走在软软的沙滩上。他看着远方,然后看着我们,却不再多说话,只是随手捡起随着海浪拍打过来的一个贝壳,把玩在手里,看了又看。
卖贝壳的老人,坐在远远的边上,不知道是看着我们还是看着大海,总之那眼睛里是充满期待的。我从那哗哗啦啦的海边退出来,回到不远的路边拿水喝。海风将我的长发吹得纷乱无章地打在脸上,我竟然感觉到了寒风一样的冷气。这是初夏,是的,初夏,在这海滨胜地,还没有多少人,这个地方依然是宁静的,清闲的,甚至是冷清的。与暑天里那些拥挤的车辆,那些一眼望过去海边全是游人的场景比起来,此时的这里,是可以用清冷来形容的。卖东西的人也是不多,偶然见到如我们这样的游人出现,无论是卖小商品的,还是那些为饭店拉客人去吃海鲜的人来说,都是一份希望,他们纷纷地朝着我们跑过来,纷纷地围在身边,于是,耳边就不断地响起了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吃饭吗?吃海鲜吗?都是新鲜的,现做的,价格很便宜的……
坐船吗?
要项链吗?
……是的,就这样,一切声音都传进了耳朵里,我能说什么呢?父亲一边回绝着,一边飞快地躲开着,而我呢,我则更不愿意说话,我是一个热爱清净的人,对这样嘈杂的声音多么地不适应啊!于是,我跟着父亲的脚步,也飞快地躲。妹妹在后边笑,妹妹嘴巴伶俐地回复着那声声的询问,一转眼,却发现,其实人也早就离开了那被包围的重围了。
只有那个卖贝壳的老人安静地坐在自行车旁。
他的那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上,有一个布袋子,那里面装着一些五彩缤纷的贝壳,一些珍珠项链,还有一些与大海有关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他看着那些人都走远了,然后就站起身,开始走向了海边的我们,我在忙着给父亲和妹妹拍照的同时,也注意到了那个一步步地接近我们的老者。我们的包和我们的东西都放在不远的岸边,那些东西距离我们有50米的距离。是的,这海边除了我们,根本是没有任何其他的游人的,现在来了一个陌生人。又何况那个人总是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就不免令我心生怀疑了。我告诉妹妹说,看着点我们的东西,妹妹看到了那个人,只应了一声好,就走过去,将那些东西拿到我们的脚下来了。
此时,那个老者站住了脚步,似乎在观望着什么。是的,他停下来了。连他的东西都没有向我们兜售,他居然转身,回到了他的自行车边。我的心情开始有点像这波涛的海水,有了点别样的思想在脑海里转动。脚下的沙滩,刺着脚踩上去依然是凉凉的,这一凉就凉到心里去了。那个老人的身影已经渐渐地远去了,而我还在海边,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久久没能离开。
父亲的手里有几枚贝壳,那些贝壳有着不同的颜色,他坐在沙滩上的一艘破木船上,望着大海,似乎在发呆。我从来都不知道父亲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此刻的父亲,表情很安静,而且很开心。他开心地看着在水里玩耍的妹妹与妹夫,就如看着年幼时的我们,在院子里玩着的情景。
是的,我想,那时候的父亲应该是特别开心的。
那时的父亲也时常给我们讲故事,讲三国,讲西游记,讲水浒,他讲起来津津乐道,妙趣横生。那些故事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永远。
海风越来越大了。
感觉到了冷,木船上的父亲还是望着远方,他看着我拿着相机拍来拍去,同样也看到了我正在拍他,他摆着手说:不照不照,我照相又不好看,不照!
说不照的时候,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
天渐渐地暗下来。浪却大了。
似乎还没有尽兴,而父亲却发话了,父亲说:回家了,回家了,走。
于是,父亲起身,拿着那几枚五彩缤纷的贝壳,走向了车。
于是,我们这些儿女,就跟着父亲的脚步,一同走过去。
车离开了海边,留下了永不变的大海,在孤独的落日里,唱着不朽的古老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