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深固的根,没有伟岸的干。却以颖寸之躯,迎着八面来风,显出铮铮傲骨。即使与肆虐的狂沙拼得肢残体废,也依旧凛然挺立,直面苍天。
你没有粗壮的桠,没有繁茂的枝。却以绵薄之力,顶住三九严寒,托起漫天飞雪。即使与冷酷的冰霜搏得十伤九死,也发出永不屈服的尖利啸声。
你没有娇媚的花,没有鲜亮的蕊。却以嫩态柔姿,接住东来紫气,洒开玉露珍珠。即使与无情的旱魔斗得根焦叶枯,也燃起亘古不灭的希望之火。
你没有靓丽的影,没有馥郁的香。却以纤茎细叶,展现蓬勃生机,喷涌新绿甘霖。即使与凶煞的暴雨战得粉身碎骨,也化做情深意重的沃土春泥。
你虽在瑶池受欺,在御园蒙辱,在兰圃遭贬,在温室被逐,但却从不自卑,亦不计较,而是悄悄儿地迈开属于自己的双脚,投身广阔原野,远走海角天涯。在高山,在深涧,在云岭,在大泽……扎下深固难徙的根,扬起自尊自重的头。日复日,年复年,紧紧地依偎着大地母亲,忠诚地反映着太阳的光辉。
你从不索取。总是把无私地奉献,作为永恒地追求。你情愿为饥饿的骆驼充肠果腹,你无悔为贫瘠的土地沤腐施肥,你甘心为无柴的农夫煮饭取暖,你乐意凭着辛勤、至诚与博爱,付出自己的一切。就连你每次的深呼吸,也给飘渺地云空注入更多的氧气,添补更多的清新。
你从不思迁。无论生在坚硬的黄土坡,还是长在干瘦的沙砾地,亦或是留在峭壁悬崖、酸丘碱滩,你都把重重的情感连同炽热的爱,尽心地种在那里,风韵别具,横而不流,以孱弱但却永不枯竭的生命源泉,孕育着鲜活和灵性,繁衍着奋发向上地郁郁葱葱。
你从不钓誉。尽管遇误解、被欺诈、受轻视、遭践踏是常有的事。甚至愚蠢地蚂蚁也可在根下打洞,以标城府;卑鄙地蜘蛛也可在茎间结网,以表韬略;肮脏地蚊虫也可在叶儿上产卵,以示业绩;就连那浅薄透顶的知了,也敢凸胸腆腹地站在一旁而唾水四溅的喋喋不休……面对这蝇营狗苟的一切,你总是那样的坦然,以博博的胸襟,豁豁的宽宏,不耿怀、不辩争,循着理想的选择,默默地培育着素洁的情操、高尚的品德,坚定地实现着自我的价值。
你从不卖弄。虽然第一个大呼小叫着唤来春天,但却不独占春光,而是以十倍的精心和热忱,打扮百花在千红万紫中争奇斗妍,自己却无私地抖开翠帛青纱,铺衬于花的周围,树的脚下,充当着不受重视而又不可或缺的点缀。当萧瑟的金风抽皱旷野,抛下满目苍凉的时候,你又从树的败叶、藤的枯梢、花的残骸中挺起腰来,为它们主持完肃穆庄严的葬礼,从容地埋好迎春地根蒂,在啸啸地秋声中,微笑着离去。
你从不满足。一缕春风,一滴雨露都不放过;一撮肥料,一抔热土也不舍弃。就连那蜜蜂喙上的花粉,蚕雏床下的叶屑,布谷声中的音符,耕牛背上的鞭痕……你都忘情地采撷和收藏。为了那个云蒸霞蔚,寰球同此凉热的目标,你渴望吸收美好的一切,又宁可将这一切牺牲--连同你自己。
你是那样地热爱着生你养你的大地,你是那样地眷恋着滋你润你的阳光。你把春的温暖与蓬勃,夏的炽热与繁盛,秋的丰满与成熟,冬的严酷与冷峻,以及酣漓的冰霜雨雪,旋转的河汉星云,时空流淌的静谧,生命深处的喧嚣,通通地在你狭小却广阔的胸怀里,细微却浩荡地脉搏中包容起来,勾勒出四时八节的兴旺与灿烂,演绎着沧海桑田的追求与永恒。
你没有兰的高雅,芝的神奇,更没有牡丹的雍容,玫瑰的冶艳。你只是低贱的象征,藐小的代词,甚而是丑陋无能的明喻。然而我却以为你是那样的高洁,那样的明丽,那样的俊美,而且美的那样的自然、纯朴、可爱。外表美和内在美又是那样高度的完整、舒畅、和谐与统一。
你在地火轰燃与岩浆奔突时诞生,你在扑朔迷离和变幻莫测中成长。饮黄泉之深水,浴碧落之高风,编乾坤之经纬,守天地之轮回。负着日月的重托,和着四季的旋律,在茫茫无垠地宇宙中艰难却坚定地活下去,活下去……留下来的是深沉的思索,筛选地精神和永不动摇的信念--这就是你,小草。
你是一曲歌,一首诗,一部永远拜读不完、但却能读懂的好书;你是一个坦荡,一个忠诚,一座圣洁的殿堂,一条希望的长河;你是生命的象征,大自然的长子,绿色世界的骄傲。
我,大声地赞美你,小草!
一九九四年青合月二十六日于昌义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