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顺”是我发明的词儿。
妈妈最初受到老年痴呆症的入侵时,总爱反反复复问同一个问题。最不能理解这种状态的是小辈儿们。问到第二遍,他们就假装没听见地走开了。妈妈只好不再问了。有时还会叹口气自语:“老了是这个样子的!”
正在走向老年的我,心情与小辈儿们非常不同,我清楚地知道,有一天我或许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跟女儿说:“对老人我们得笑顺,笑着顺。他们不是自己希望变成这样的,这叫做‘老'.如果你不搭理她,她也不再问,她的退化就会更快。”我一遍一遍回答妈妈的问题,像第一次回答一样地认真,需要笑眯眯地“笑顺”.除了这个,别的东西她也不再需要了。
现在妈妈已经什么话都不能说了,她谁都不认识了,我永远失去了“笑顺”的机会。
只要这个世界上有家庭,就会有这种景象上演。我们不能用老人最可爱的当年状态要求他们,那个可爱是他们“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岁月,现在你面前的只是“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日子了。老托尔斯泰则称之为“他们正在收藏他们早年所种的庄稼的最后一穗谷”.然后,连这残荷这雨声,将全都不见,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干净。
我们周围大把孝子孝女都愿意把最好的享受供奉给父母,愿意父母精神矍铄气色*好,穿得舒服,走路“年轻态”.然而,钱只能给风烛残年者那些他们并不是最需要的东西,却不能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他们最需要的,不过是儿女们没话找话的那些废话,不过是对他们重复的“多余”的问题耐心给出他们照例记不住的回答,不过是在他们唠叨时欢喜地做真诚倾听状,需要对他现在“只剩下这些了”的抱歉笑容的深刻体谅,需要只有他们还记得他当年的“一度可爱”.
耐心点,亲爱的,他们就是需要“笑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