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北京写剧本,住在右安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我租的那套房,大约40平方米,每月要1000元。作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北漂族”,这个数字无异于泰山压顶。我写出告示邀合租者,并说明我的“编剧”职业,以证明我的教养。
仅仅过了一天,就有人打电话来,听声音是一个小伙子,口气异常谦恭。在证实了我是一个编剧后,立刻就同意合租。我有些纳闷。
他叫李强,当天晚上,他就跟我商量:江哥,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吧。换煤气的事由我来,我有的是力气;只要我不外出,饭也由我烧,江哥你是写剧本的,你就安安心心写,行不?
行当然是行的,只是我从来也没想过,在异地他乡,竟然碰上这样一位好兄弟。
他外出的时候不太多,但要出去就是整天不归。每次回来,他虽然带着笑脸,但眉眼里的疲惫和沮丧显而易见。有天深夜,我听到他开门进屋,一边热我留给他的饭菜,一边轻轻地哼歌:为了超越平凡的生活,注定暂时漂泊。
这两句歌词,唱到我骨子里去了,唱得我差点掉泪。我走出卧室,想好好跟他说说话。他告诉我说,他出去找活做,又没找到。他身上很脏,布满灰土。
你……找什么工作?
演员,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演员!他露出羞涩的微笑,眼神却很坚定。
原来是这样。
我来北京已经5年了,他接着说,当了几回群众演员,播放的时候连我的影子也瞧不见。有一次终于有了我的镜头,还是个特写,可是……那回我演的是个蒙面人。
说到这里,他很愧疚地望着我:江哥。我来跟你住,就是希望能在你的剧里演个角色,你不会……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心里很酸。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他犹疑地说,你剧本里有水戏吗?我在黄河边长大,扳舵使橇搏浪击水,都是一把好手。如果我演水戏,肯定演得像模像样!
我说,有啊,只不过是长江不是黄河。我本来只准备写三场水戏,干脆再多加几场。到时候,我一定把你推荐给导演。
他眼睛一红:江哥,我真想喝酒。我说,别喝了,你也累了,该休息了。看你这样子,是从建筑工地上下来的吧?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说平时无以为生,就去工地上挣点饭钱。
他洗碗的时候,我回到了卧室。坐在电脑前,我心里格外沉重。为让他高兴,我说了大话。他哪里知道,此前我写过6个剧本,都无一被人看中。我跟他一样,都是芸芸众生里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