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车祸后,她失去了双腿,花季的少女,曾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但,眼前这个男人,她的恋人,现在的丈夫,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他几乎天天陪在自己的病床旁。
“我要推你一辈子,”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要给我这个机会……”
“下辈子,让你推我。”他握着她的手,“推着你,我会幸福地过一生,给我幸福吧。”
“当你感觉我推累了,你再离开我,好吗?求你了。”看着几天不言语的她,他恳求着。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他真诚地说,“最起码,现在是这样,我们结婚吧,当我烦了的时间你再离开我。”
……
她嫁给了他,她爱他,现在依然爱着他,既然可以离开,就先了了他的心愿吧。
他每天早上上班前都会帮她洗脸,把饭端到床前。
“多吃点,”他恳求着说,“给你盛的饭你都吃了我才高兴。”
“别担心,中午我会早早回来。”他知道她担心什么。
“我不吃了。”有时间她想说,想让他烦,可每当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她就不得不变得温顺了。
“想上厕所吗?”收拾完碗筷,他会把她抱进厕所,他知道她不喜欢在床上……
“我回来了,”每天中午11点50左右他都会准时赶回家,“怎么样?还好吧?”
“先上厕所吧。” 他吻一下她的额头,抱着她,跟她讲单位里的事。
“帮我择菜吧。”他把她抱上轮椅,推进厨房。
她最喜欢夏天的晚上,坐在轮椅上,看着天空闪烁的星星,看着路灯下飞舞的蛾虫,听着身后他轻轻的脚步。
“他幸福吗?”她经常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有一天,到中午12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她开始担心了,她担心他的安危,车祸后她总怕他出什么事。
“我回来了,”他打开门,气喘吁吁的说,“今,今天开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
“啪”她把手里的书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他过来坐到床边,“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她想让他生气,让他烦,让他讨厌自己,可她却真的做不到。
“你不想做点什么吗?”有一天他问她。
“我还能做什么?”她看着他的脸。
那张英俊的脸旁什么时间爬满了沧桑?还有他怎么会有了白发了?
“我能做什么?”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想哭。
她好久没有要哭的感觉了,哦,也许她心里天天都在哭吧。
“你当然可以做好多事了。”他说,“不想给我写点什么?”
上大学的时间她曾梦想当一名记者,还说自己老了以后要成为女作家的。
“写你?”她好奇着。
“不可以吗?”他捧着她的脸笑着说。
“不过你现在可以先不写我,”他吻了一下她的眼睛,“等你成为女作家以后再写我吧。”
春天的一天领导找他谈话,他下岗了。
“今天我们去看桃花好吗?”早上起床后他问她。
“你今天不上班?”她有些兴奋。
“是的。”他吻她的脸。
“好啊,还到那里去好吗?”他们曾在那片桃林中追逐嬉戏。
“不去了吧?”她想起了以前那段美好时光。
“为什么今天不用上班?”她问他。
“我下岗了。”他轻轻地说。
“为什么?”她吃惊地问,“是因为我吗?”
“怎么会因为你呢?”他摇头。
下岗那年他38岁,那年市里到处架起了塔吊,他找到一家建筑工地。38岁的他对建筑是那么得陌生,连车子都不会推。不管怎么说,那位农民老板还是留下了他。
“你给我当保管吧,”他说,“我的队里还没有城里人呢。”
“可我每天中午必须回家。”他说。
“那怎么行?工地随时需要用材料的。”老板摇头说,“城里人毛病就是多。”
“你晚上有时间吗?”老板竟然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晚上行,干什么都行。”他赶忙说。
“那你晚上看工地吧。”老板说,“你怎么看也不是个能出苦力的人。”
看工地的工资并不多,他又找了一份卖报的活。他感觉卖报的活太适合自己了,每天就靠早、中、晚上下班时间的高峰就行了,他有了很多时间来照顾她。
他的胃痛了好长一阵子了,有一天早上昏迷在值班室里的他被送进了医院。“胃癌晚期”的检查结果惊呆了躺在病床上的他。
他知道自己必须活着,她还等着他每天推着,他现在没有权利离开这个世界。
“我得回家,”他对医生说,“我得先回家看看。”
“现在她应该着急了。”看着窗外的阳光,他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她该多担心自己。
“先得打个电话,”他想,“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告诉我你怎么了?”回到家里,她紧张地问他,“告诉我实话。”
她的眼睛红红的,她哭过了,他知道她担心他。
“我曾答应要推你一辈子的,”他的眼睛也红了,“可是,我怕也许我做不到了。”
“不行,”她久久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瘦弱的脸旁,看着他已花白的鬓发,“答应的事就要做到。”
她哭了,她感觉出什么了。她抱着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推推我吧,”她说,“下辈子我一定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