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他与几位打会的同学聚餐吃饭,一位哥们儿说,你小子爬得快,又还坐得稳,有时间还得照看我们哥们儿一下,不说安排一个局长科长,只是把工资提一级两级就行。他说哥们儿,这个忙得靠自己来帮。你们别以为一个市长好当,请大家体谅,有时间请大家出来吃饭没问题。官场和舞场没什么两样,你们不要进来好不好,好比我们从前跳舞,如果你的舞艺高,找舞伴还好找,又受人亲昧,你舞艺一差,你不踩别人的脚,稍有不慎,别人的脚就会踩住你,到时摔得人仰马翻。
几位同学也知道,他昔日是班里跳舞高手,他一上场,漂亮的女生都围着他转,那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长得又高又帅,风度翩翩,舞艺又高自己一筹,自己象个麻杆儿,跳起舞来象荡秋千。大家后来一到社会,自己只有在下面混,只要工资高点,能养家就知足。他能当市长,只能说他有本事,再眼馋也没有用。他们不再说什么,说刚才说的只当是饭后的瞎聊,不要放在心上,大伙儿相约元旦去看外号叫“鸡公”的同学。
“鸡公”是他们高中的同学,没有考上大学,后来进了一家企业,一次意外的车祸失去了双腿,算是活了过来,获赔了一笔钱。十多年过去,赔偿的那点钱,现在都已花尽,先时娶的一个媳妇三年前已销声匿迹,有一个儿子跟着过,才上初一,生活很有些艰难。刚一调进这个市,他就听说这位同学陷入困境,一个月后就去看过,还送了五千块钱,叫他好好地生活,有什么就给自己打电话。要说他对同学没有偏心也是假的,同学之情有时胜过手足兄弟。
五个月前,省里组织部的王部长带着两位同志又来找他谈心,一提到又要把他调进这个城市当市长,原来的市长正在双规审查。他说,王部长呀,我任了三届,一届换任一个城市,你老是让我抱着城市跳舞,一跳就是七八年,也有些觉得累,看能不能换一个位置。王部长是位女性,说话没有一些男性领导那么有气势。我知道你是舞仙,舞跳得堪称一流,赶得上专业舞蹈演员的舞艺,省委省府的领导就是要你抱着这些新兴城市跳舞,还得要把舞跳好,跳不好就是你的无能,孰重孰轻自己感悟。
上任的时候,还有从前提拨过自己的老省长也是说。陈志刚啊,我们几位都知道你小子舞跳得好,现在的男人不是花心吗,我们就是让你再把心花一下,旧的还得喜欢,新的更要喜欢,我们还算想得周到,给你另找了一个好舞伴,就让你抱着跳。你自己要争气,还得象从前一样,把这一届的舞跳好。舞跳得不好,你人摔倒了,我们都保护了你,现在人才多的是。一个城市在你的怀里倒了、毁了,你就是千古的罪人,还得问罪于你。该对你讲的早给讲了,至于怎么跳好,就看你的本事。
一回到家里,他就穿起那套西装,打好领带,问老婆去不去,老婆说天这么冷,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就说不去,在家看看书。只有小女儿,噘着一张小嘴。妈妈,我们家有一对神仙,老爸是舞仙,老妈也成了夜游神,看书看得老晚。老妈扬着手,要打女儿。你知道什么,还不快做作业,大人的事少掺和。他笑着来到女儿面前,揪了一把女儿的脸蛋。他跨出家门,关了手机,开起自己的那辆半成新丰田,加足马力,一溜烟地把琉璃般的夜色抛在丰田的屁股后面。
一到市中心人民广场,回荡的舞曲刚刚停下,他跟从前一样,习惯地把搁在驾驶室前的墨镜拿起戴上才下车,来到稀少的人群中,礼貌地把一只颀长的左手一伸,拉起坐在文化广场左侧休息椅上的女士,随着安装在广场四周灯柱的音箱播放的乐曲,加入到一对对翩翩起舞步的人群中间。
舞曲是一首圆舞曲,他那轻捷的舞步,加上他那熟练的舞技,这位中年女士也很配合投入,他把这位陌生舞伴载到人群中自如的穿梭,把本来有些清泠的文化广场逐步带入高潮,特别两位稍年轻的舞男,还投来忌妒的目光,也载着自己的舞伴加快了舞步的节奏。
十月天气,空气有些清凉,灯光在清凉的冬夜里,显得很些昏暗。他左托起女士纤柔的左手,让她的右手轻轻地搂着自己腰,用右手轻轻地搂着女士的腰。先生,你的舞跳得真好。是吗,我不觉得自己跳得好,升学那年,我第一志愿报省舞蹈学院,后来落榜了,被一所财经大深录取。哈哈哈,现在看来不错啦,是在哪个部门上班。他也顺着回答,还在下面一个乡当一个小所长。
再仔细一听,她的声音觉得有些好耳熟。透过朦胧的墨色镜片,灯光一照射,终开看清了这位女士的脸,他心头一格登一下,怎么碰到她。她也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想仰起头望一眼。看是看到一眼,由于他戴着一副大墨镜,只看到一半脸。
他知道她叫张丽,是自己从前的恋人。那时,他还在一乡当财政所所长,张丽是这个乡的团委书记。他们谈了三年恋爱,正在着手准备结婚的时候,她却告诉分手。后来,她跟县里国土局的副局长好上了。他调任前就听说,五年前他们离了婚,这位国土局副局长被双规,她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在县文化馆当图书管理员,有一个儿子,还在上初中。
刚好,舞曲终了,他放下她的手,说有时间再陪着跳一曲……
舞曲又响起,没有因前一位与自己有一段不愉快影响兴致,他伸手拉起另一位女士,随着优美明快的旋律,马上荡入稀稀疏疏的人群。由于他的身材高大,舞技又娴熟,实在有些引人注目。一对二十来岁的舞伴荡过来,男的有意碰了他一下,还踩上了他的脚,他也没有介意,仍赶上自己舞伴的步伐。
女舞伴要比张丽年轻许多,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舞技是他二十年跳舞生涯中年跳得最好的一个,她也称他跳得好。先生,看来你是舞美糸出来的吧。他也应诺着,不错,只是舞美糸的一个旁听生。是吗,看你的身材,舞又跳得如此好,很象似舞蹈学院出来的,请问先生在哪个部门工作。他轻轻地回答,在市文工团。
女士边跳舞边小声地说话,是吗,我有一个舅在市文工团当团长。是叫刘长青吗?对呀,难怪我一看你就是文工团的,那一定是舞蹈演员,你是新调来不久吧,要不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文工团里除了几个女的,男的都是那么丑。他问一声这女士,那你呢。我呀,我在市广播电视台当一个小编辑,工作还算揍合。
刚好,舞曲又终了,他又放下托着的手,说以后有时间再陪着跳一曲……
休息两分钟,舞曲又响起来,他又把手伸向一位坐在休息椅的一位女士,由于背着灯光,戴着墨镜,有些看不真切。这女士看来要老许多,至少是五十岁开外,她顺着逆着灯光,却能看清他的脸。女士刚刚和他搭上手就说,我知道你是舞仙,怕赶不上你的舞步,要少你的兴对不对。
刚好带着她迈开两步,他也借着灯光看了一下她的脸。啊,怎么是王部长呀。她也是说,你能来跳舞,为什么我不能来呀。人民广场是全市人民的,自己来到这个城市,就是全市人民一员,来跳一个舞,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两个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
一曲未到一半,他和王部长停了下来。王部长说,我不要你陪了,你去陪下面那些没有男伴的人跳,谁看得上我这徐老半娘,没有女伴,我就去陪他们的跳。不就是一个舞伴嘛,陪他们跳一跳,放松放松。他们轻松自己也轻松,他们快乐自己得到了快乐,有什么不好。舞曲还没停,他和王部长坐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
王部长此次之行,当然不会告诉他,他还被蒙在鼓里。前段时间正是有人举报他,说他作风有问题,有腐败行为,有三十多张偷拍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他抱着一个女人在跳舞。王部长一查,觉得举报人有些疏忽,照片上的女性,其中有五张是他的亲表妹,才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有十多张就是他的老婆,长得很靓,是一所中学的教书匠,鲜为之知,其她几位都是市民,家庭生活都过得很和睦。不知这位举报人是真想帮助挽救他,还是市长的位置有些耀眼瞠目,听起风就是雨,捕风捉影。王部长随两位纪检人员下来查了三天了,就想晚上找个跳舞的地方目击一下,见识一下这位花心市长到底花到什么程度。
新的一曲马上就要开始,一见王部长被一位五十多的老爷子拉起上了场,他又过去拉起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随着明快的旋律,托起女士的手,扶着她的腰,象抱着美丽的城市,还让那女士把身子贴得更近,踏上宽敞、光滑的广场地板,迎着初冬时节的夜风,又尽情的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