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在一家浸信会的教堂里教英文,那天他全家要去外州渡假,就打电话请我代一次周末的课。于是,在众多的新移民中学生,他向我提的问题最多,而且大都和课堂上课的内容无关,如“非法居留多久会有大赦?”“什么地方可以买到假绿卡?”“找个老美假结婚要多少钱?”等等……大概是我在回答他的问题时,表现了充分的耐心,颇得他的好感,下课后他继续缠住我讨论有关的问题……
我刚刚从休斯顿南边的嘎沃斯顿海边搬到这里,听人说这边好找工作…我在大陆是一位高级工程师,不时参加一些全国性的技术交流会议,同时也有参加全国性的展销会。几乎每年都到全国各地公费“游山玩水”.我在厂里也是个技术骨干,凡厂里有技术难题,我都是“攻关”小组成员,平常也解决不少生产技术上的薄弱环节。并为厂里搞活经济做了大量的工作。如果不出来,在国内过得也满舒服的。由于我有一个在美国政府部门工作的博士亲戚,他们在一九九一年给我寄了生活担保书,邀请我来美国探亲。我向单位提出了出国申请,花了很多钱,也托了不少人。一波多折,然后再到北京的美国领馆跑了多次,方始成行。
初次踏上花花世界,耳目全新。走亲访友,目睹家家以车代步,屋里堂皇富丽,电脑设备样样俱全,而且有的还拥有数幢房屋。反观自己两手空空,对比之下使人惆怅异常。
由于我羡慕此间富裕生活,探亲逾期不归,因此亲戚说他们曾向移民局交过押金,如国我不回去,这笔押金便会付东流。所以我必须以打工来偿还这笔飞机票款和保证金,尽管我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起码是他们把我弄到美国,这笔人情债我必须要还。
开始我到一家老中的餐馆设备公司上班。这是一家炉头厂,里面电动设备挺多,初次上手只能仿效使用,拿着电焊工具焊接不锈铜板,直至整个炉头作成。工作过程没有休息,只有半小时用膳,一天工作下来,精疲力尽。
在美国,老板是很现实的,任务忙时请帮手,任务完成解雇人员。月终的一天,老板对我说:“不好意思,下月我们任务不忙,请留个电话号码,忙时我们再来请你。”这样我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被“炒鱿鱼”的滋味。为了不打扰亲戚,我把工资的一部份先折飞机票之数付给他们,自己另租房子。为了使自己消息灵通,必先装好电话等待“好消息”.没有工作坐吃山空,一直为生活而担忧,有一天在中文报纸上发现一家专修公司聘请技术工,我便以试探的口吻向对方通了电话,老板要我明晨到工地。我次日在市中心找到指定的地点,这是一座被烧的楼房,领班带我同几个黑人一起到顶层清理杂物。这些垃圾必须清扫到屋前拖斗里装走,我第一天就做这些杂工,炭灰弥漫,下班时简直认不出自我,几乎同黑人同色。
几天下来,楼旁清理完毕了,即运来一车车窗门架、板门、木条料、玻璃等建材,大家动手拉走门架,装窗钉板壁,装天花板板条支架,切割装配泡沫天花板及玻璃等,并按图纸施工。由于我懂得识图和几何作图,工作过程中还算得心应手,我切割原辅材料时很少浪费,尽量做到物尽其用。门窗护壁板钉得平整对称,角度准确,板缝垫板一涂,油化一拖,焕然一新,老板也就满意验收了。几个月下来我便很快偿还了亲戚所说的押金之数。
楼房层层升级,客户先后进驻。有一天当我清扫环境卫生时,老板对我说:“这座楼房工程已完成,新的工程尚未就绪,请你在家等候我的电话,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这样我就第二次失业了。
在美国,“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故我在没有工作之隙,便改行推销。到批发店购了一批拖鞋玩具之类,沿街挨户推销。运气好时,不多久两大袋货物一购而空,可是有时原封不动。大热天我又办了一些太阳帽纸折扇之类到海滩叫卖,盛夏的海滩人山人海,一对对情侣游戏海水,晒着太阳。而我晒红了脸在人群中兜售,太阳帽倒是畅销货,然而纸折扇很少有人问津。
有一天突然空中乌云密布,眼看大雨顷盆,人们兴高采烈欢呼,而我在漫无边际的海滩上往回奔走。这时我脑海中,只盘旋着这袋纸折扇面临灭顶之灾的景象。还好找到了一个避雨架,坐在椅上便打起磕睡来了。醒来之时天已转黑,放在怀中的纸扇安然无恙,然而放在身旁的一袋拖鞋和太阳帽却不翼而飞。无奈,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搭车回家。这时已经很迟了,在回家途中,不幸遇到了歹徒,我被洗劫一空,一天的奔波前功尽弃,只有侥幸自谓,人身安全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推销工作是风雨无阻,必须天天去办货,同时也去“消化”,这样来回奔走也够辛苦,于是我又改行到餐馆去打工,住在餐馆里较为安全,又可吃到热饭。由于朋友的照顾,我到厨房从打杂开始,一上手切菜,左手手指不时被刀割开,血流如注,胶布一包照常工作,几个月下来便熟练了。有时厨房机具发生故障,排水道阻塞,水龙头漏水等等,都是我去排除故障,故而很得老板赏识。几年下来,如今我已是掌勺的助理了,在周围餐馆林立的情况下,我们店的生意仍然立于不败之地。厨房工作是很紧张的,常常汗流浃背。然而,这种辛苦,同大陆那种政治运动、阶级斗争相比,还是轻松而愉快的。劳动不但锻炼了我的体力和意志,而且也使我从背债入境,到有了些积蓄。虽然这些钱与美国人比起来不算多,但同我在大陆的收入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下一步我的计划是想尽一切办法搞到身份,把我的家人办到美国。在大陆,我的同事和邻居都认为我在美国是挖黄金,但他们怎么能体会在美国有美国的苦衷。我每次到这里来上课都不想离开,我过去也是耍笔杆子搞技术的人,现在却在美国耍饭铲,主要是我不懂英文,沦落到蓝领阶层……但我还是不愿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