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了一张纸。她把纸裁成两张,用眉笔先写了一个过字,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个离字。然后,她把两张纸揉成两个纸蛋,捂在两只手心里不停地晃动。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了薄如蝉翼的窗纱,浓绿的杨树叶趁机争先恐后扑进她的眼帘。第一次看到这些树时,这些树高不过五米,瘦瘦弱弱,仿佛一群正在抽条的少年。
“这种树特贱,”当时他搂着她的肩膀说,“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长得高过阳台,高出六楼。”
说这些话时,她并没有打算嫁给他。那阵她心里还装着一个名叫殷的人。不论长相还是气质,他简直没法跟殷相比。可殷只是个普通工人,虽然有张铁道学院的函授毕业文凭,但在这个由关系、后门和金钱主宰的社会中,殷的这些优势就象小孩用塑料刀枪跟歹徒搏斗。而他尽管长相一般,也无气质可言,背后却有个在市委任重要职务的老爹。进单位不久,他就当上了科级干部,住进了三室两厅,换成一般青年,谁敢再这样的梦?
为了决定取他还是殷,她采用了最原始的办法:拈阄。就让冥冥中的神来为自己决定命运吧。她想着,朝空中扔出了纸蛋,然后胆颤心惊地盯着两个不会说话的小纸团,久久不敢下手。最后眼睛一闭,拈他写着他名字的纸蛋。
在她做出决定很久,人们都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她:一朵鲜花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朝牛粪上插?听着这样的议论,她心里很难过了一阵,可是回到家里,面对简直显得奢侈的家,她很快就忘掉了所有烦恼:中国人,不论任何时候都充满了阿Q心理;让别人去说吧,我走我自己的路!
……杨树叶在阳台外哗华作响,似乎在催她尽快做出决定。
从去年开始,他不仅渐渐疏远了这个家,疏远了曾经发誓要爱一辈子的老婆,而且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人做爱。
“你还是人吗?”她喊过,也骂过,“你跟你老子一样,简直就是个畜牲!”
“跟畜牲在一起生活的是什么?”他爬在女人身上厚颜无耻地望着她笑。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禁不住潸然而下,手里的两个纸团随即腾空而起。两个纸团悄无声息地落在血红的地毯上,仿佛一对嘲笑的眼睛。她在两个纸团前缓慢地蹲下,盯着两个纸团久久不能决定:到底拣那一个好呢?
离,固然干脆,但意味着不仅要失去这里的一切,还将失去舒适的工作环境和优渥的工资待遇;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