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用火,是人类进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一步。火给人们带来温暖,火为人们烤煮食物,火帮助人们驱赶猛兽。此外,火对人类来说,还有更为深远的贡献,火引导人类战胜黑暗,火给人类提供持久而不断处续的光明。人类发展史上,用火以及保存火种的漫长经历中,幼年期的人类很自然地学会制造火把,并且开始利用动物及某些植物油脂的可燃性,尽量延长火把的明火时间。后来,便在此基础上发明了灯。
人类用灯,其实质是用火的合理延伸,故古字书直接以火释灯。如《玉篇》云:"灯,火也。"《类篇》云:"灯,火烈也。"但灯并非一般的火,它是在设定的有限范围内,能够长时间燃烧的一种明火。灯的发明,反映了人类对火的性能的深入了解,表明人类对火的烈度以及燃烧环境和燃烧时间的控制,已达到相当熟巧的水平。灯是人类智慧的产物,又反过来帮助人类开发更高的智慧。灯自诞生之时起,便成为与人类永远相伴的忠实朋友。
从汉字形体上看,早期的灯字写作"登".此字在甲骨文中由三部分组成:下部为捧物状的双手,中间是被捧的一种容器,上面是人的两个脚印,示意在向上走动。这是个会意字,涵义为双手捧着盛食品的礼器向上进献。表面分析,似乎是"灯"字借用了同意的"登"字。但问题并不这么简单。须强调指出,在发明文字之前,人们早已在使用灯这种生活用具了;也就是说,那时虽尚无字形,但音与义结合的"灯"字,却早已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之中。因此,后来在设计汉字形体时,用同一个字形表示动词的"登"和名词的"灯",就不是单纯的假借,实因二者有内在的联系,即共具"献置于高处"之义。史前社会,人们在部族夜间群体活动时才点灯,灯高方能下亮,故灯点燃后要捧放于尊显的高处。不妨说,"灯"与"登"的部分内涵重合,导致二字的音、形皆同。
我国古代的灯具制作,不仅具有悠久的历史,而且与灿烂的华夏文明相应相称,达到了非常精湛的水平。我们的祖先,不仅讲求灯的照明效能,而且研究过空气流通与灯焰的关系,设计出既能使空气流动通畅,又能吸附、过滤烟尘,尽量减少空气污染的灯体结构。尤令人惊叹不已的是,古人对灯的造型似乎情有独钟,各类灯具,构造迥异,千姿百态,争奇斗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国古代的灯具制作,在日用器皿领域中,独辟了一片别具风采的艺术园地。
在中国工艺美术史上,战国到两汉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阶段。艺术题材日益广泛化、世俗化,工艺手法也趋于多样性和创造性。总之,从内容到形式,均洋溢着现实生活的浓烈气息,充满了来自民间的旺盛生命力。这种艺术趋向和风格,也在灯具制作方面有突出的显示。这一时期灯的造型,不仅样式繁多,而且构思奇巧,制作工技也相当精细。从品类方面说,有传统的把盏钷落的连枝树式,有姿态各异的人擎式,有几种部件相配使用的组合式。有的小巧玲珑,有的高大壮观,后世所能见到的各类灯,均能在这一时期的灯具制作中找到雏型。这一时期灯具的显着特色,是力求完成功能与审美的巧妙结合。许多灯不仅是实用器具,同时又是耐人观赏的艺术品。这里我们介绍几件甘肃省出土的战国到两汉的要具(多为国家一级文物),供读者鉴赏。
鼎形铜行灯(战国)
此灯出土于平凉市庙庄秦墓,支起高度30.3厘米,灯腹径14厘米,是已知战国行灯中设计最为高妙、工艺最为卓越的珍品之一。收合不用时,为一双键扣盖的三足圆鼎,内盛燃灯所用之油料。鼎两耳有键槽,分别穿孔贯销以纳键。双键对称,每键两端直而中部弯成半圆,双键平卧即合成一环,压在鼎盖上。盖中心为一突起的柱状圆銎,两侧有顺盖之旋向的二鸭首,其宽嘴正好衔住双键无销的一端,鼎盖便被牢牢扣住。用灯时反向旋盖,使鸭嘴脱离键端,开键启盖,再将双键支起,键端合拢后呈圆柱状,恰可插入鼎盖中心的圆銎中。此时反转的鼎盖即成为被高高撑起的灯盏。
灯体之造型结构,可谓巧夺天工,卓绝千古。盖、键、耳、身四部分,配置科学,关联精巧,既合物件运作之理,又展灯体形态之美。而且,每一部分都得到充分利用,发挥多种功能;综合所有功能,使灯身具备了最优越的品位和实效。
此灯之铸作工艺,与其造型完全相配。灯体坚固而又轻巧,各部件连接密合而又灵动。在两千五百多年后的今天,仍可随意支、合,畅顺自如。器盖闭封后严密无隙,即使作剧烈摇晃,鼎腹内的油液也绝不溢泄。这正是行灯最需具备的一种性能。行灯是长途旅行时携用之灯,它既要求灯体能容储足够的燃料,又要求方便、安全,不致因车马颠簸而使油液外流。此灯堪称行灯之标范。
连枝树式铜灯(东汉)
1969年出土于武威市郊雷台,与着名的铜奔马共存一墓,高146厘米,宽66厘米。灯呈树形,最下部为覆盆形底座,主干直立于座心。主干分三段,套插而成。每段均饰有连环和镂空叶片。段与段衔接处各置一十字形蒂托,犹如灯树之分枝。十字托之横向四出,各立插透雕鸾凤缠枝纹叶片。每只叶片末端撑起一小盏,盏边沿插饰叶形火焰。主干最顶端为一大立环,环上饰镂雕骑鹿仙人,仙人高举双臂,擎托一大盏。主干中部三层十字分枝,每层有四只,自下而上依次递小,构成灯树的基本轮廓,加上主干顶端的大盏,全树共承灯盏十三只,故此灯又称"十三盏连枝树灯".出土时有部分小盏及叶饰缺佚,但这并不影响灯树的壮美风姿。不难想像,整座树灯点燃后,众多光焰闪烁于树叶间,上下左右,主次相配,又与灯体本身灿烂的铜色相辉映,该是多么华美悦目,富丽堂皇!
汉代上层社会墓葬中,流行使用一种被称作"金钱树"的冥器,系由远古神话传说中的"宇宙树"演化而来。树体多为青铜质,有主干,有多层分枝,枝上满饰叶片和圆形方孔钱。这座连枝树灯,从造型到纹饰,都由金钱树脱胎而出。只不过树枝上下不垂饰金钱而改为擎承灯盏罢了。以骑鹿仙人和鸾凤作主题纹饰,显然含有吉祥福瑞的寓意,这也与钱权势的神秘色彩相一致。善于在器物上将日常生活所需的实用功能,同精神世界中的灵异观念相融汇,是汉代民俗文化的一大特色。
筒式组合铜灯(汉)
出土于秦安县陇城上袁家村,高14.5厘米,筒径6.9厘米。全灯由三部分组合而成:主体部分呈圆筒形,附有一可从柱体中旋出的圆盏;第二部分为一由半圆柱连接的顶盏和底盘,半圆柱套合于主体圆铜内侧所銎孔中,并可根据需要将顶盏与底盘从柱体中旋出;第三部分为可反转为灯盏的有柄圆盖,盖面三钮,反转后即为盏之三足,柄活可下垂于筒侧,盖卸下单独使用时柄平展可执。三部分完全收合,即成一有底有盖、空心分层的圆柱体;开启旋转后可形成高低错落的三圆盏,一灯作三灯用。
此灯结构简明而又别致,设计者独具匠心。最突出的优点是充分利用了圆柱体可分层旋出的特性,做到一灯多盏,尽量扩大了照明空间。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设计者将顶盏与筒底也旋出,于是便将灯的底面积扩大了一倍,最大限度地增强了灯身的稳定性,消除了两个圆盏旋出后上部重心偏移的弊端。汉代组合铜灯之精巧,由此可见一斑。
绿釉陶灯(汉)
灯身为釉陶质,高38.5厘米,盏径17.5厘米。喇叭形圆底座,上收为二层台。台上跪坐一熊,巨首,鼓腹,前肢后曲,双肩高耸,弯背作负重状。熊之颈前上承一粗柱,其上段为两侧微张的花蕾,顶托一大而浅的圆盏,盏心有一尖突,系立烛之用。通体绿釉泛银,古韵盎然。熊姿充满力度,双目有神,形象生动。汉代民间多用陶灯,而以动物作灯身者甚多,此灯颇具代表性。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