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湾出土的陶器

　　绘画与其他美术、艺术品一样，是人们在观察、了解自然，制造、使用劳动工具，从事物质生产与精神活动过程中，感受到美，激发了审美力和创造欲而产生的。可以说，从人类开始制造旧石器之时起，就开始了美的创造活动。到了几万年前的智人阶段，人脑的发育程度已与现代人基本上相同，后又经历了漫长的实践摸索、积累、总结，绘画与其他美术作品就都正式诞生了。现在所见到的最早的美术作品，是西班牙阿尔塔米拉和法国拉斯科的原始洞初稿穴中的壁画"狩猎图"、"彩色牛",还有浮雕"主持宗教仪式的妇女",线刻画"猛犸"等，时代为距今1-2万年前，属旧石器时代晚期。我国迄今发现的美术作品，可早到三万年左右，那是山西朔县峙峪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出土的一件兽骨片，上面刻着猎人、羚羊、飞鸟等图像，是原始人狩猎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绘画艺术的萌芽。到了新石器时代，绘画艺术寓于生活用具、工艺品之中，广泛应用。

　　距今8000年左右，甘肃秦安大地湾文化陶器上，用颜料画上宽带纹和类似文字的符号，是绘画的开端。随后，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彩陶大发展，陶器上的绘画数量很多，内容丰富多彩，充分表明，中国绘画进入第一个高峰期。不过，从严格意义上说，陶器上的画主要是起装饰作用，似乎还不能算作是真正的绘画作品。我国迄今发现独立创作、年代最早的绘画作品，是甘肃秦安大地湾遗址出土的，距今5000年左右的一幅地画，堪称为中国第一画。

　　1982年10月，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在大地湾遗址东南部第五区发掘出一座特殊的房屋基址，编号为F411,平地起建，背山面河，方向为东偏北42度。屋室平面呈长方形，长5.82-5.94米，宽4.65-4.74米。门道向外延伸，近方形，长0.55米，宽0.59米。门口处有一个小长方形门斗（或称为"门篷"），残长1.13米，残宽0.8米，与屋室构成"吕"字形。居住面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将地坪铺平夯实，铺上草泥土，再在表面抹一层料礓石白灰面。上层是在原居住面上再加一层夯土和草泥土，表面再抹白灰面。居住面中部正对门口的地方，有一座高起的圆形灶台。灶台后面有两个圆形柱洞，用以固定支撑屋顶的中间柱。柱洞后面靠近后墙中部的居住面上，就绘着本文所介绍的地画。

　　这幅地画东西长约1.2米，南北宽约1.1米。经省博物馆化验室化验，是用黑色颜料"炭黑"绘的。画面可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绘三个人像（其中右边一人多已残损）。中间的人像高32.5厘米，宽约14厘米，头部方圆，似飘散着头发、五官看不清楚。肩膀、身躯宽阔，近似长方形。两腿交叉而立。左手弯曲上举到头顶，似在拢头发。右手下垂、弯曲，从中间平握着一件好像是棍棒的东西。左边的人像，高34厘米，宽13厘米。头圆形，飘发比中间人像长。脖子细长。胸乳突出。腰、腹较细。左手弯曲上举掠头发。右手下垂、从一端平拿着一根棒状物。两腿也是交叉站立着。上述两个人相距18厘米。

　　在中心人像下部12厘米处，绘有一个略微向左倾斜的长方形黑柜，长55厘米，宽14-15厘米。框内有两具仰躺在着的、似人似动物的东西，前后成"一"字形排列。头都向左。前边的，长21厘米，头近圆形，头上侧有一条粗长线，向外甩出。身躯椭圆形，上有四条平行弧线。身上侧有两条向后弯曲的线条。身下侧有四条向前弯曲的线条。身下侧有四条向前弯曲的线条，两条粗，两条细。后边的，长26厘米，头椭圆形，头下侧有三条粗黑线向上飘起，经头上侧到黑框上边。身躯长条形，上有弧线五条。身躯上下侧各有四条曲线，都向前弯曲。长方框的左边，还有一个反"丁"字形的图案。

　　这幅最早的、原始怪异的绘画一出现，就引起各方面专家学者的极大兴趣和高度重视。但是，画中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干什么？黑框代表什么？黑框里躺的是人还是动物？是什么动物？整幅画表现的又是什么意思呢？这扑朔迷离的画面任凭欠们去分析、猜想。大家从不同的角度这幅画的内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似乎都有一定的道理。归纳起来，约有六种不同的认识。

　　第一种认识：地画绘在屋内地面的中部，没有被居住者的活动破坏，保护得很好，应是祖神崇拜画。方框内的不是人，而是动物，是供奉神灵的祭物。同时，地画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组织和社会性质，因为，正中人像身躯宽阔，姿态端庄，似是男子的形象。而左侧人物，身躯细长，略有弯曲，胸乳突出，腰部纤细，显然是女性的形象。右侧的人像可能是小孩或女子，这种以男性为主体的三位一体的家庭组合，是父系氏族社会的基本单位。因而这幅画是个体家庭的祖先神崇拜的反映。

　　第二种认识：地画上的人物是在跳舞。长方框代表墓穴。框内的不是动物，而是两个人的尸体。这幅画表现的是丧葬活动，对祖先或已故亲长的悼念之情。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人死后，虽然安葬到墓地里去，但他们的灵魂还要经常在居住过的房屋内徘徊，对活着的人有威胁。所以，人们在安葬了死者之后，就在室内地面缓上死者的墓穴和亲人跳舞送葬的仪式；并搬往新居，让死者亡灵在屋内安息。据说，台湾省高山族中还残留有这种习俗。

　　第三种认识：地画是施行巫术的真实写照。地画上方两个人，是巫师和女主人，他们手里各拿着一件法器。长方框是木棺。棺内是两个象征害人生病的恶鬼（是死者的象征）。木棺前方的反"丁"字形图案的尖端正朝向棺顶，是镇压妖魔用的。巫师用法器和钉子作法驱鬼，为家里人治病。也可用以致仇敌于死地。

　　第四种认识：这幅画反映的是祈禳消灭虫灾的巫术活动。画中的人手持"神器",动作奇怪，是在施巫术。框内的是动物，是被施巫术的对象，它们被打入框内，不得自由活动，或已经死亡。当时，人们主要以农业生产为生，而虫灾对农业生产危害很大，绘这幅画时，可能是在一次可怕的虫灾（如蝗灾）之后。

　　第五种认识：画上方可以看清楚的两个人都是男人。他们手里握的不是棍棒、法器，而是男人的生殖器。下面的方框不是墓穴，而是睡觉的卧具。框内的不是动物，而是两个活生生的女子，裸体仰卧。横线表示因屈肢仰卧而形成多道肉褶。所以，整幅画表现的是男女之间性生活的场面。用夸张手法表现男性生殖器，是希望部族子孙繁衍。

　　第六种认识：长方框内绘的是动物，因为他们有明显的触角、尾巴以及身上的斑纹。它们的腿也极似动物的腿。但这里的动物，不是祭祀祖先用的供品；也不是巫帅要驱赶、镇压的恶鬼，而是先民们猎获的野兽。画中人手里拿的不是法器，也不是生殖器，而是狩猎用的棍棒。两个人的左手都举到头上，是在遮住阳光，寻找猎物。他们都两腿交叉，意味着在左跑追赶野兽。长方框不是墓穴，也不是卧具，而是猎人挖的陷阱，猎物掉进陷阱里，有的腿跌断了，所以身体两边的曲线数量不同，或方向不同。总之，这是一幅活生生的原始狩猎画。这与5000年前大地湾的经济形态是一致的，虽以农业为主，但狩猎仍占一定的分量。

　　由此看来，不论哪一种意见正确，地画的社会历史意义都是不容置疑的，它是5000年前大地湾社会的形象再现。地画在艺术上显示，它已具备原始的造型能力和构图技巧；有一定的层次感和主次感；用线条构图、兼用色彩，虽然这里只有黑、白二色；富有想像力，刻画人物以突出其精神面貌为主，兼及形体描述，等等。所有这些，都具有中国绘画的雏形，为研究中国画的产生、发展，提供了重要的资料。（详见《陇右文博》创刊号汪国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