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灼热烧焦了正午,空气疲倦载不动一丝儿蝉鸣,天地奇热,西南方的天际处,正涌动着制造骚乱的大块乌云。一条简陋的土路,蜿蜒爬出了遥远的集镇,三个分穿红、绿、白衣服的妙龄女子,正狼狈地急急奔走着,一脚接一脚将自己的阴影往滚烫的路面上死命地踩。忽然,骄阳一个哆嗦,西南方闪现出一道曲折的白光,随着隐约传来的几声雷鸣,邪风开始在地面上滚动,张扬起弥天黄土尘。三女子猛然煞住匆忙的脚步,惊慌地四处张望。
荒野里一棵树也没有。
左前方,浑圆的黄土岗上,站立着一座破败的小庙,极突兀,极猥琐。三女子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加快步履,朝小庙奔去。
乌云迅速遮满了天空。
“咔——!”
一道怪异的立闪,天地间一个愣怔,强硬白亮的雨鞭便追随着炸响的雷鸣纷乱劈下……
三女子尖叫着冲入了庙门。
庙是座土地庙,极小,仅容下三、四人,并多处漏雨。
雨在哗哗地下,只是白炽的闪和震耳的雷,一直在小庙屋顶上滚过来扯过去,惊得松动的土粒儿从屋棚上窜下来,直往三个女子怀里扑。亮闪飞蛇游窜,不时将泥胎土地爷木然的面孔弄得光怪陆离,极为夸张,使人不由产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骇人臆想。
三个紧拥着的女子突然想到了有关龙的许多传说。
天上莫非真的有龙?……
妈呀,龙要抓人了!
抓谁呢?
漏雨不停地浇在土地爷脑门上顺脸直流,明晃晃犹如急出的汗。
抓谁呢?
土地爷和三个胆战心惊的女子面面相觑。 红衣女乃村长的千金。想千金有难避身小庙,土地爷岂能袖手不管?绿衣女的老爸大经理刘二狗,逢年过节必杀猪宰羊祭祀神灵,大捆的香蜡烛裱腾起冲天的狼烟整日不绝,量诸神也不会不识抬举轻易断了自己的滚滚财源?
那么,就只有白衣女了。白衣女的老妈寡妇二婶没权没势,且心直口快,常指天骂地。更为关键的是已四十有七还不守妇道,和村头一老光棍眉来眼去,村里流言颇丰。上天降罪于她的女儿,也算是杀鸡给猴看!
于是,一阵怪风挟着腥雨扑入小庙,疯狂地撕扯着靠近庙门的白衣女。红、绿二女大惊失色,立刻推开浑身哆嗦的白衣女,你看,龙要抓你了,你快出去,别连累了大家……
白衣女头摇得如拨浪鼓,两手死扒着门框,双眼写满了惊恐,不不不,我不出去!你们咋知道龙要抓我哩?
红、绿二女脸若冰霜,**和别的男人鬼混,坏了村里名声,这瞒得了谁?再说**还不知天高地厚胡骂老天爷瞎了眼,龙抓你,是让**以后学聪明点,别再张狂!
红、绿二女不容分说,合力将白衣女推出了庙门。
白衣女仰面跌倒在混浊的泥水里。
白衣女恐惧至极,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往小庙里爬。
倏然间,天崩地裂一声响,雷电击中了破败的小庙,电光石火般轰然坍落的碎砖烂瓦,眨眼便吞没了红、绿二女子。
白衣女一个愣怔,紧接着一声惊叫,飞身扑向一堵断墙,一边凄厉地哭喊着红、绿二女,一边发疯般地扒起了埋没二人的瓦砾堆…… 白衣女的纤纤素指已被尖利的瓦片划割得血肉横糊,仍在不停地扒啊扒……
颓垣断壁上,半截屋檩迎着风雨雷电凌空翘起,似陡峭山崖上斜逸的一株苍松,忍受着凌厉风雨的致命鞭击一动也不动,凝固成一幅揪心的风景。
红、绿二女终于被扒了出来,扭曲变形的身躯一团模糊,一股股紫黑的血水从她们的身上挤拥而出,汇入了浑浊的泥水里。白衣女起初还感觉到血腥味直冲喉鼻令人窒息,后来竟渐渐闻不到什么气味了。
白衣女静坐如禅,暴雨雷电的喧嚣充耳不闻,只见满世界的闪电在狠命地扯,倾盆的雨水在拼命地泻,却闹不出一丝儿声响,世上的万物皆变得异常清静。白衣女幻化着自己渐渐身轻如燕了。
凄风苦雨里,威严的村长和大经理刘二狗倏地从雨雾中冒出来,两座大山般朝她直压下来。她一步步胆怯地退缩着,以至缩成了拳头般一个可怜的团儿。她说她们不是我害的,这是场意外呀!村长和刘二狗两张胡须森然夸张至极的大嘴,上下巨唇不停翻飞,声如雷震,是意外吗?意外了你咋没有死?一定是你害死的……
白衣女被眼前的幻觉惊得魂飞魄散,绝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双手死死地抱紧了欲炸的脑壳,大脑迅疾呈现一片空白。
“咔——!”
劈头又是一道眩人眼目的立闪扯下,一声石破天惊般的惊雷当空炸响,突兀的断檩应声骇然飞落,直直砸向了白衣女……
——这与白衣女大脑呈现一片空白及立闪、惊雷,几乎都发生在同一个瞬间。 雨,仍在下。
闪,仍在扯。
雷,仍在鸣。
已成为一堆烂泥的小庙废墟上,压在断檩之下的白衣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唯凤眼圆睁紧盯着莫测的天宇,任暴戾的雨水肆意冲刷着,就是不肯闭……
雨过天晴,一道横空大半个西天的彩虹无言地定格在清新如洗的蓝天上。
白衣女在雨水中痉挛的腿肚子仍在一丝儿一丝儿揪心般地颤、颤……
骄阳西斜,远远近近的水洼里响起了此起彼伏数以万计的青蛙聒噪声,在空旷的荒野里回荡着,经久不息,犹如震撼于天国里莫名其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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