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颖把收音机开得十分响亮,试图冲走心中的焦虑。
那边,月明低下头,走回屋内。
她不是笨人,当然发觉好友已与她格格不人,她知道他们嫌她钝。
月明的脸挂下来。
孩子们与保母都在打盹,她轻轻坐下,觉得无聊。
早已经没有自己了,一切为着四个小孩与一头家。
她吁出一口气,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脸圆圆,双下巴,产后掉不少头发,还没完全长回来,面颊有棕斑。
最触目惊心是腰身,足足比从前宽一倍,许多时要侧身才能挤过人群。
可是为著有足够精神带孩子做家务,又不敢节食,怕不够力气,怕倒下来。
同学们都在追求理想,努力事业,她这一生却已成定局。
每天丈夫回来,沐浴看报吃饭,也不嫌什么,吃饱了同孩子们玩一会儿就累得打呵欠,好几次抱着幼儿茫然入睡,叫都不醒。
其叫人惆怅。
月明翻阅杂志,忽然看到一版名表专辑,海颖腕上的钻表有专题介绍,零售价是十六万五千。
月明张大了嘴,怪不得她说她可爱,十多万不算什么,可是不知斗不知价,却真不值得原谅。
月明颓丧。
这时,孩子哭了,她又得张罗晚饭,一直忙下去,站得腿酸。
晚上,她同丈夫说:“我想多雇一个打杂工人。”
“一屋是人,你不怕烦?”
“我实在忙不过来。”她诉苦。
“家母一个照顾六名,还有空打麻将呢。”
“我──”
一转身,发觉丈夫已经在扯鼻酣。
她走到门口,看着黑夜,呆半晌,轻轻说:“我希望从头开始。”她我紧拳头。
忽然听见有人笑,“从头问始?”
她一转身,看到苏海颖。
“咦,海颖,你怎么在这里?”
“来看你呀。”
海颖穿着鲜红套装,精神奕奕。
月明羞惭,“你看你,多漂亮。”
“一分耕纭,一分收获,跟我来。”
“跟你走?”
“不是想从头开始吗?”
“我──”
“莫迟疑。”
“孩子们……”
海颖笑,“是,可爱的孩子们,真叫你不舍得,挤干你的精力经济,到时成年,一声感激也没有,说句再见,创新天地去了。”
“海颖,你我就很孝顺。”
“是吗,”海颖答:“我家有三兄弟,全是最孝顺的女婿,喝母乳长大,却拜别家祖宗,家母郁郁寡欢。”
“我对孩子们没有要求。”
海颖显得不耐烦,“喂,说要从头开始的人也是你。”
“你能帮我?”
她重复:“跟我来。”
“去什么地方?”
“你不信我?”
“去多久?我只能走开几个钟头。”
海颖嗤一声笑,“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海颖,让我想一想。”
“还要想,时机一失,永远沉沦。”
“海颖我──”
“有人来了。”海颖伸手推她。
月明一惊,睁开双眼,原来是丈夫下班回来,推醒躺在沙发上的她。
“你怎么了,不舒服就速找医生,你看,孩子们痛哭你也不理,保母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晚饭在什么地方?不如吃面包算了。”
月明不出声。
刚才梦中,海颖叫她走,她应当立到跟着走。
月明并不辩驳,立刻张罗家务。
保母试探地说:“太太,我有一个表姐妹,手脚勤快,可要叫她来帮忙?你也可以多点休息。”
月明说:“看样子非要雇多一个人不可了。”
“先生可赞成?”
“我自己有点私蓄,不用理他。”
“那么我叫她九点来,六点走,先生根本不会发觉。”
月明整晚不说话,呆呆地坐着不动。
彼此已经开始抱怨,觉得不值。
月明知道她坐姿象一座山,垮垮的,分不出腰、胸与腿,她最迫切是需要减去五十磅。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