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忽然不耐烦了,他说:“你们两个居然也聊得上。玛丽亚,你与她说上那么多干嘛?你再说她也不会明白你有什么不满,对我单独说好了,孩子们懂得什么潦倒不潦倒的?”
玛丽亚不出声,她有很好的忍耐力,就像我的妈妈一样,但是我的确不明白,她穿得那么时
髦,插金带银的,怎么会是潦倒?我真不明白。
之后我们三个人沉默良久,然后便开饭了,这一顿饭吃得非常的静,玛丽亚吃得很少,也不替父亲夹菜,她不像是那种会侍候男人的女人,这一点脾气倒与母亲很相像。妈妈始终不肯奉承男人。
这个玛丽亚,我不必替她但心,凭她这副脾气,与父亲在一起,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爸爸再喜欢她,恐怕也是不愿意迁就她的。
忽然玛丽亚问我,“你手上是什么疤?”
“香烟烫的。”我说。
“不痛吗?”她眼睛里露着震惊。
“不痛。吃药时怎么知道痛?”我说:“只知道好玩。”
“将来你的男朋友问你,你怎么回答?”
“我会告诉他,我是一个堕落的少女,我是个坏女人。”
我笑,“我才不但心将来,运气好,即使是应召女郎,也会被丈夫供养着。我妈妈自幼品学兼优,就是太优秀了,所以一生默默的渡过,午夜梦回,她一定很后悔她年轻的时候没有太荒唐吧!”
爸爸提高了声音说:“我的女朋友这么烦,我的女儿比她话更多,我们可不可以静一静?”
我说:“我却觉得我们这里话最多最噜嗦的,是我的爸爸。爸爸,人到中年百事哀。”
爸爸又问玛丽亚,“你见过这样的女儿没有?真的有其父必有其女?”他笑。
“什么都可以做,毒品是不能碰的二碰毒品,就没有尊严了,人家叫你做什么,你便只好做什么。”玛丽亚说。
我不出声。我不想再与她辩下去。那么母亲呢?她一点嗜好也没有,但是因为婚姻不如意,使她闷闷不乐,郁郁终身,她又做错了什么?我觉得一个女人的命运可以受自己控制的地方太少了。
再洁身自爱,到头来还是违心愿,我的论调与她们不一样,我喜欢放任,我喜欢不负责任,我喜欢畅所欲为,我要与妈妈完全相反。
吃完饭之后爸爸把玛丽亚送回家,他叮嘱我说:“别出去,我马上回来。”
他果然马上回来了。
过没几天,我私底下约会了玛丽亚,她这一次穿得非常的漂亮。“肯诺”的宽裤子,藕色的,一件雪白的丝衬衫,一双凉鞋,穿得那么时髦,动作却这么潇洒,而且这次一点妆
都没有化,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还带点少女介乎少妇之间的风韵。
我说:“我打听过你了,你是一个出身更好的女子,怎么会跟我爸爸搭上的?”
“你的语气中,像是看轻了你的爸爸。”
“他的趣味很坏,他不过是运气好,做生意赚了一点钱,喜欢女人。对于男人,任何女人都是一样的。你浪费了你自己,你一定是知道的。”
“我知道。”
“因为你寂寞?”我问。
“你好像知道得很多,你年纪还很轻呢。”她笑一笑。
“我比别人看得多,我把读书的时间省下来观察人生。”
“读书是很重要的。”她劝我。
“你呢?妈妈呢?”我笑问:“你们还都不是大学生?你们有什么好下场?一个是弃妇,一个是情妇,都不能是善终吧?还比不上街边的一个泼妇,可以拔直喉咙,把那臭男人痛骂一番,出口乌气。”
玛丽亚笑了,笑看笑着,忽然像是被什么呛住了喉咙,咳嗽了几下,眼睛就红了。
我说:“不过爸爸还是很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也许他也知道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她送你礼物,那太不简单了,他是一个算盘很精的人。”
玛丽亚不出声。
“但是你在他身上也得不到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情,这是其一,他的钱都在妈妈那里,这是其二,他不可能再结婚,这是其三。其责你还是早早离开他好,人是有感情的,日子长久了,你的名誉也不好,趁现在时间短,你来个撇清,人家就无可奈何了。”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