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青城一所中学教书。说实话,我那时并非想南飞。
春节,两位去深圳的同学回来,她们鼓动我说:“像你这样的女人去南方不会惹是非,事业肯定有成就。”
父母听说我要走,连忙找那些有亲友在南方的人咨询,回家劝我说:“人家公司都要靓妹,弄不好你会流落街头的。”
我才不信呢,世界上并非鲜花有价值,牛粪还能烧火上肥呢。
我的老板叫杜力伟,他是江西人。我的写字间正与他隔壁,一块大玻璃墙无遮无拦,看得见他也看得见我,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又是那么遥远,对面相逢我一声“杜总”便低头匆匆掠过,至于他是否点头微笑,我全然不知。
我打电话尽量筒洁,电脑打字纸一张也舍不得废掉。我不晓得杜总是怎么知道我工作情况的,每个月我的工薪都在增加,一年后便从500元升到900元。
我了解自己,我不奢求生活会无缘无故恩赐我什么,我既不自信,也不自卑,光明正大地面对生活,心如静水面对世俗。节假日我很少逛街,高档化妆品和衣物几乎与我无缘,我极少打电话,更不会为约会而坐立不安、影响工作。在这座喧闹的城市里,我活得恬淡、宁静、平和、认真。
1992年,随着房地产生意的衰落,公司的效益每况愈下,资金不足,贷款到期,杜总在珠海投资建房把1000万元死死压在海边,每月工资都在告急。
春节过后,公司职员纷纷“跳槽”.
1993年3月,董事长办公室文员只剩两位,我的工作负担陡然加重,除了以前的工作外,还兼杜总的秘书和策划部的一些杂活儿。
玻璃墙那边,杜总的身影忽隐忽现。我不知为什么,变得关心杜总的行踪了。每天上班,只要见他在那边坐着,我心中就喜悦、就安定;若是一天不见他的影子,我就怅然若失,仿佛丢掉了什么珍贵东西,坐立不安;若是几天听不见他的声音,我就觉得心里发慌,连觉也睡不踏实了。
我尽心尽力地去帮杜总做一切琐事,我把他的文具全部归类存放好,听电话,接待来宾,工作调度……只要是杜总吩咐我的,不管是份内份外,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做,并且做得令他满意。
有一天,我为杜总泡好一杯绿茶。
他突然抬头望着我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我呢?”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有机会就走吧,不瞒你说,公司起死回生很难。”
我心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冲动的激情,那时我真想对这个男人说:“我会陪你渡过难关的,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困难的,请相信我。”
但在杜总冷漠严峻的表情下,我不敢说出来。
我坚定地留了下来。
1993年夏天,老板的私生活发生了动荡,与他同居7年的情人陈小姐跟香港一个搞建材的大款走了。
我发现,这一打击几乎使杜总精神崩溃了。他神思恍惚,每天都像喝醉了酒。
强龙也有像蚯蚓的时候。那天杜总同我聊公司的一些烦恼事,那神情像是对一位朋友。
我鼓起勇气对他说:“我晓得您现在急于还借贷款,我为您策划了一个方案……”
杜总吃惊地望着我,他接过我的策划书后迅速掠一遍,简直惊呆了,半晌才说道:“真难以相信,你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呢,都怪我有眼无珠啊!”
10月份,他派我乘飞机到上海为他做成第一批海边别墅生意。回来后,我又劝他把公司全部财产抵押成2000万贷款,到股票交易所炒了半年股票,净赚400万元。
圣诞节那天,公司召开表彰大会,杜总亲自奖励我一万元,还为我配备了大哥大、小汽车、一套公寓。
我晓得他的用意,他现在视我为活菩萨,可我却不愿让他在公司最困难时为我花掉这么多钱。我当着全公司职员的面说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感谢公司给我的荣誉,但是我追求的不是钱,而是在为公司做贡献中实现自身的价值。”
随后,我帮公司办了一个分公司,专门生产经销装饰材料,并开发出一种彩色不锈钢新产品,派人参加华北五省区建筑材料展销会,竟带回来1000多万元的合同。
经过1994年一年的拼搏、奋斗,1995年夏季,公司不但还清了一部分到期贷款,缴纳了其余贷款的利息和全年的税款,还盈利300多万元。
杜总的神经官能症完全好了,我早已成为他的副总经理兼人事部主任。在这两年里,我发现相貌平凡的女人的优势竟比靓女多得多。我走到哪里去联系业务,都不会有男人打我的坏主意,也不会有人揣测我是靠脸蛋儿攀到副总经理位置上的,相反,平凡的相貌恰恰向陌生人表明:这是个有才能有魄力、不好对付的女人。当我回顾自己的成功经历后,竟觉得丑对于女人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1996年元旦,杜总问我:“阿芳,你说,有的男人很出色,他接触的女人也很靓,可他并不想同她们中的任何一位结合,为什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怎会晓得男人的心呢?”
他笑我耍滑头,又道:“因为男人玩不起感情游戏。男人也需要女人的钟情,体贴和谅解。”
我垂下头。杜总热切地说:“你就是我所需要的女人,你自持、自重、善良、温存、忠诚,而且能干。一个真正的女人并不一定美丽,却必须是一个知道怎样做女人的女人。”
他的话使我热泪盈眶。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是真诚的。能得到这样出色的男人真挚的爱,这也是丑容带给我的优惠与恩赐。
春节我俩结了婚。在珠海,人们都称我“杜太”,我可不愿做太太,我还要他们称我“阿芳”.新公司开办的时候,老公征求我意见,问我是在家享福呢还是继续帮他干?我其实心里早有打算,对他说:“我既不想在家也不想跟你干,给我点儿资金,我想开一家化妆品公司,你看怎样?”
我如愿以偿。
有人笑我傻,说我放着清福不会享;还有人笑我呆,说我应该跟老公干,省得他闹花心。
听到这些劝告,我总不加可否地一笑了之。我干嘛变作根藤,缠在他那棵大树上?女人只有保持自己的独立性,才能不被男人的自我所吞没,要知道,男人永远是可信任而不可全信任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