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他再不单独约我出去,而且对我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到月底也没给我红包。尽管这样,我觉得他不会炒了我,因为我的工作确实出类拔萃。他是做生意的,说到底少不了真正干事的人才。果然,到下个月末,他又恢复了我的红包。
我凭着自己的苦干,终于被升职。在我到公司整整一年的时候,老板提拔我为生产计划课主任,兼管车间的人员进出和生产分配。
去掉他的“八格”
一天,一位上海姑娘挨了老板的骂之后,先是用上海话回敬他,老板从那表情里看出她不服,就骂得更凶了。那位姑娘会一些日本话,干脆用日语和他对骂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老板觉得损害了他的尊严,气急败坏的像头狮子,大声吼叫着,挥着胳膊让那位姑娘滚。姑娘毫不示弱,也大声喊叫着让老板滚出上海去,滚出中国去。
我听到消息赶到车间,女工们见我来了,纷纷围拢来,诉说老板的不是。我挥挥手,说:“你们先回各自的位子上去。”女工是很听我话的,一个个看着我,散去了。这时老板还在和那姑娘拉扯,几位女工在拉架。我走过去,高声说:“老板,你该住手了!”然后对她那个班组的领班说:“先送她回家,剩下的事我来处理。”领班送那位姑娘走后,我转头对老板说:“我是这车间的管理人员,你请回吧。”老板正歇斯底里发过之后不知所措,听了我的话就有了台阶下,瞪我一眼,哼了一声,走了。
我在车间里安顿一阵子,就上楼来到经理室。这时老板还在生气,坐在写字台后面铁着脸抽烟。见我进来,他狠狠地瞪我一眼,说:“我是老板!我的尊严大大的重要!你的要让她们的明白!”我说:“下级服从上级,毫无疑问是必要的。我已经在工人们中间建立起纪律观念。但是,服从不是受侮辱。你口口声声要你的尊严,难道工人们就不要尊严吗?”老板听了这话一愣。他的脸色缓下来了,瞅着我说:“我的没有侮辱她们。我的‘八格’是习惯的干活。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口头语吧!”我见他态度好了,也把脸色放舒缓,真诚对他说:“老板,日本有日本的国情,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你那日本的口头语,拿到中国来使用,是不行的。你不知道,中国人听了你的‘八格',会联想起当年你的父辈们侵略中国时的凶残。”老板听了这话,忽地沉默了。好久,他抬起头说:“刘小姐,我的郑重声明,我父亲、我的父亲的父亲,都是商业的干活!他们没当过侵略军的干活!”我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就说:“老板,这我理解。可是,民族式的印象,会涉及到所有人的呀!你要想在中国做大大的生意,就必须用你的行为方式建立良好的形象……”
老板到底听取了我的建议。他努力纠正了口头语,不再朝女工们发凶。他还和我一起,到那位上海姑娘家去道歉,请那位姑娘回厂上班。
谢绝他的求婚
自从我那次在小包厢里拒绝他的非分之想后,他再没对我提过单独出去的要求。但是,从他的细微表情里,我发现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那是除了我在公司的职务以外,我作为一个女人的位置。如果说,他和别的女人出去过夜是逢场做戏,那么他对我是真的有了感情。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是建立在我特有的人格力量基础上的。对他的动心于我,我装着看不出来。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和他发展那种感情……
一天,他回国办完事回来后,把我叫到经理室,取出一个红色盒子,表情异样地递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打开看看。”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金项链,一对耳环,一枚钻戒。我装傻:“老板,要我替你保管?”他忽然用双手抓住我的双手,动情地说:“芳芳,这是送给你的。你的大大的好!我的要和你结婚!”我浑身一激灵,挣出双手,随即把手里的盒子放到写字台上,严肃地看着他,说:“和我结婚?老板,这太不现实了吧!”
他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极认真地看着我,激动地说个不休:“芳芳,你所说的不现实,是说我的有家庭有太太吧?我的告诉你,这次回国,我的正式向太太提出离婚!和她离了婚,咱们的不就现实了吗?芳芳,你的漂亮,让我喜欢;你的才干,更让我喜欢!咱们的结婚,共同的办公司,做大生意,其不乐乎?……”
我冷静地听他把话说完,说:“老板,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可是,你的求婚,我不能答应。我说的不现实,不光指你那一方。我已经有了男朋友。我们的感情很深很深……”
老板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僵住了。显然他没料到我会拒绝。他茫然、失望地呆呆看着我。我默默转身告辞。我走到门口时,听他在我身后梦呓似的说:“刘小姐,你的再考虑考虑……”他并未完全死心。
一天,老板的太太很突然地出现在公司里。显然,她是为丈夫提出离婚一事,找到中国来的。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有一种文化女性的感觉。后来听说,她在她的家族开办的电器公司里担任工程师。她在她丈夫的办公室里两三个小时,没有听到一声吵闹。然后她在丈夫的陪同下,在公司这儿那儿地看个遍。她最后才来到我的办公室,说是单独和我谈谈,她丈夫就离开了。
“你果然很有魅力。”她笑着开口说,表情、口吻里没一点恶意。接着,她说,她丈夫把我的情况对她介绍了,她对我表示钦佩,她同时理解丈夫。但是,她不想和丈夫离婚,希望在这点上我能帮助她。她说得很直率,直率得让我感动。于是我用日语对她说,我已经对她丈夫声明了,我绝不会答应她的丈夫的求婚。同时,我也直率地告诉她,我不想离开这家公司,希望她能告诉丈夫,今后别再存有那种念头,我们永远保持纯正的事业关系。她欣然答应了。
老板的太太回国后,老板再见到我时自然多了,像是获得一种解脱似的。不过我心里明白,感情这东西是不能靠道理和理智消除干净的,他只是把对我的追求埋在心底罢了。这永远是个顾虑。我最近已在悄悄地盘算,怎样取得老板的同意,我自己另开一家和日本电器有关的小公司或者小工厂。那样做很艰难,但我想试一试。独立干一番事业,是我早晚要实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