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关于红高粱的记忆,长留在家乡那片永远青翠的黑土地上。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山东很多地方包括我村都种植了一种叫做“老母猪够”的高粱,因为长得较矮,意思是老母猪不用抬头就能吃到它。据说这种高粱是山东省农科院在海南岛培育的,产量很高,对解决当时粮食短缺问题起了一定作用。但是母亲用高粱面做的饼子较粘,口感差,全家人都不愿吃它。随着时代的变迁,种这种“老母猪够”高粱的就越来越少了。
到了八、九十年代,实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亲因盖房需用高粱秸,于是,就在分得的责任田里种植了一大片本地高粱。成熟的高粱是一片墨绿的海洋,有风吹的叶子,翻出泛白的红脉络叶背风韵,铜锤似的高粱钢枪似的擎着,艰难地随枝干的左右摆动。高粱不需要肥沃的土壤,在荒坡秃岭上随便开一处新地,撒下一把种子,秋后的红色果穗就像高举着燃烧的火炬,映红了庄稼人的脸。
说起红高粱的贡献可大着哩。在抗日战争期间,八路军在青纱帐中与日寇周旋,消灭了一股股侵略的日军,取得了节节胜利。莫言写的小说、后被拍成电影的《红高粱》中所说伏击日军中将的故事,就真实地发生在红高粱的故乡高密市夏庄镇孙家口村,中冈弥高是抗战时期在中国丧生的三位日军中将之一。解放战争时期(即1947年中秋节后的一天),陈毅率领部队冒雨从高密市阚家镇东杨岭庄村向东进军途中,有支前队伍、担架队、大车队、独轮车队,车上满载着粮食等物品。在淌过的大沟小河中,都是用一捆捆高粱秸垫着渡过的,为全面消灭国民党反动派争取了行军的时间。
高密是红高粱的故乡名不虚传。红高粱可谓浑身是宝,用途广泛。每逢打高粱时,十几位妇女围成一个圆圈,抓起四、五根高粱,轮起来在木板上击打,偶尔有高粱粒蹦进妇女们的嘴里,妇女们咂咂嘴,喜滋滋地异口同声说:“熟透了”。母亲则将去糠的高粱粒用水煮成稀粥,吃起来格外新鲜可口。母亲还用高粱头下一米长左右的挺杆穿成蒸馒头用的蒸屉,钉摆放水饺、盖锅用的盖垫。用高粱穗苗扎制刷锅用的炊帚,用杆苗扎扫地用的笤帚。每到过年,母亲总是用高粱杆、苗制作的炊具把厨房更换一新。正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各不同”。到如今,我们村家家户户仍住着用高粱秸盖的房子。
父亲爱喝高粱酒。每到下雪的冬日,吃饭时,父亲一手端着热酒的壶,一手点燃高粱苗,那兴奋的火苗让我看到了空气无形的舞蹈。在火苗的闪光明灭里,觉察到父亲秘密的心跳。永远燃烧的火苗,在我心中勾勒出红高粱亭亭玉立的美丽身姿。“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突然,外面传来电影《红高粱》的歌声,这歌声浑厚凝重,响亮动听。
这时,我突然忆及一位诗人吟颂的诗:“当一浪一浪的红高粱吹响金唢呐的嘹亮,当一坛一坛的红高粱喝出庄稼汉的豪爽,当一拨一拨的红高粱掀起红盖头的姑娘,我波澜不惊的心房,为你深深地打动了——我的红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