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阿来在《我对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奖项的三个疑问》一文中,笔锋直指评奖体例、程序和作品本身,洋洋洒洒三千多字,也足见阿来对这次鲁奖评选结果的重视。老实说,最初见到今届鲁奖报告文学奖实名投票情况时,在属于阿来作品《瞻对--两百年康巴传奇》的那一投票栏上,的确空白得引人遐思。毕竟,这几年鲁奖不断以实际例子为自己昭彰“臭名”.
可是,当阿来讲到自己站在尼洋河边的堤岸上,对着暮色渐浓的空荡荡的河谷,将心中的愤懑化为“我抗议”三个字的时候,也许有人会想,阿来与此届鲁奖无缘,但他的抗议在文坛所造成的轰动与影响,或远比他获奖一事来得更大,吸引更多人去看他的《瞻对--两百年康巴传奇》,带给他更大更好的名声,这也不能排除有这样的因素。“此时有声胜无声”,鲁奖的是是非非太多了,面对“不堪”的评选结果,也许沉默不一定就是最适合的方式。阿来的“三问”,让我倒想起了1964年法国哲学家萨特拒领诺贝尔文学奖。
当时萨特之所以拒绝诺贝尔文学奖,如果对他的哲学思想和处世态度有所深入了解的人,就会想到这是一件多么自然平常的事情。“我认为自己超出任何可能提供给我的荣誉,因为它们是抽象的,从没有对准我。我完全反对诺贝尔奖,因为它把作家分成等级。如果15世纪或者16世纪就有诺贝尔奖,我们就会看到,克莱芒·马罗得了奖,而康德没有得到它--他本应该得到的,但因为混乱或因为评审团的某些成员做了这事那事,这奖没有给他--当然,维克多·雨果可能得到它,等等。这时,文学好像完全被规定、安排在一种等级制度中。”
在萨特看来,他希望自己的书能由那些想读他的书的人,而不是那些沽名钓誉的人来读。他拒绝荣誉称号,因为这会使人受到约束,而他一心只想做个自由人。在这里,并不是在借萨特的观念去暗讽阿来对鲁奖评选结果的疑问和态度。对我来说,虽然我没有读过阿来的每一部作品,但《尘埃落定》和《空山》两部小说让我对这个作家的文学创作颇为期待。因此,我认为,阿来对鲁奖报告文学奖项的“三问”,放在一个评奖机制多被质疑、已经沉沦的环境里,即使凭藉他在文坛的地位,实际发问的意义并不会有多么大,更不要去寄予所谓撼动文学权力之类。尤其是阿来在“三问”中多是讨论作品本身的体例和内容,这对一个快要面目全非的文学奖项而言,这样真诚的疑问显得多么可笑和讽刺。
阿来强调自己愿意看到,鲁迅先生因以他命名的这个文学奖的繁荣与每一个奖项都能实至名归而露出微笑。其实,设立鲁奖并非鲁迅先生的本意,或者可以说,鲁迅先生本人更不愿意看到这些挂他的名堂的奖项。在我看来,鲁迅先生是更希望见到文学的繁荣,而非“文学奖”的繁荣。当文学奖越来越囿限于形式和人情关系,那么,按一种潜隐的黑暗制度的次序来宣布文学的整个价值,即是一种反对文学、戕害文学的思想。
很多人都知道,实际上不仅鲁奖,如今很多文学奖项对作品的评选都远远脱离了文学的本质。所谓的评奖,更多时候是人情竞争、关系竞争,甚至钱权竞争。阿来行走文学江湖多年,想来他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他当然可以沉默以对这次零票的评选结果,当然他也可以这样“三问”,但在我看来,谁都不愿意看到有追求的作家被埋葬在文学奖项的坟墓里。如果阿来这次也如萨特一样,无论是否会获奖,都反对将文学作品放在一个等级框架里来对待,我想这会是对当下文学奖项提出更严厉的警醒和要求。一个作家的作品价值,不是诉诸于文学奖项的承认和分级,而是应该寻求读者更大的阅读认知和理解,寻求时间对内容经典性和文学性的持久考验。某种文学奖项荣誉的获得确实能为作品的传播增色不少,但不必较真。在这一点上,阿来的“三问”还带有点天真。我更愿意看到,阿来不因文学奖项的存在与评比而影响写作的真诚心态!我更愿意看到,管它文学奖项是“红”与“黑”,阿来继续去较真的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