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简介
木简一枚(出土编号:79DMT5:85),1979年出土于敦煌马圈湾遗址。该简完整,墨迹清晰,长23.8厘米、宽1厘米、厚0.3厘米。此简是新莽朝五威将王骏于天凤四年征伐西域叛乱诸国的幕府文书中之一枚。从文字书写潦草来看,应属于军情文书抄件。简文大意是军队以骆驼运送粮食,救了吏卒性命,表明边塞吏卒与骆驼的关系十分密切。由此可知,在汉代的军事行动中,除了供人骑行的战马外,运送粮草物资的畜力也很重要,骆驼是西北戈壁大漠环境中最适宜远行负重的牲畜之一。现藏甘肃简牍博物馆。
阅“牍”延伸
塞沙茫茫出关道,骆驼夜吼黄云老。
征鸿一声起长空,风吹草低山月小。
——元·陈孚《居庸叠翠》
说到骆驼,大家一定都不陌生。与其他动物不一样,骆驼是非常耐饥耐渴的牲畜,它还有一个美称“沙漠之舟”。骆驼鼻孔能开闭,可防止风沙入鼻;嗅觉灵敏,可探知地下水源;有双重眼睑、长睫毛,可抵挡风沙入眼;耳朵里有毛,能阻止风沙入耳;足有肉垫厚皮,适合在沙漠中行走;背有驼峰,驼峰里贮存脂肪,在得不到食物的时候,这些脂肪能够分解成骆驼身体所需要的养分,供骆驼生存需要;骆驼的胃里还有许多瓶子形状的小泡泡,用来贮存水,这些“瓶子”里的水使骆驼即使几天不喝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即便是沙尘暴天气,骆驼也能分辨方向。骆驼虽不善于奔跑,但其腿长,步幅大而轻快,持久力强。它是一种非常适合生活在干旱缺水地区的动物,因此骆驼是沙漠中重要的交通运输工具。
从古至今,壁画、画像砖、甚至当代艺术创作中涉及到古代丝绸之路内容的,骆驼都是其重要的艺术表现对象。可以说,大漠戈壁中驮物缓行的骆驼俨然已是丝绸之路的形象代表之一。
骆驼图|图源《中国出土壁画全集》9
千里河西走廊分布有片片绿洲,是古代游牧民族繁衍生息之地,葱郁的草地极适宜放牧。自西汉以来河西走廊成为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通道,在丝绸之路的西段和中段的广袤区域,分布有数量庞大的骆驼。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骆驼发挥了重要作用,促进了中西经济文化交流。结合传世文献和汉简的记载,我们可以对河西汉塞的骆驼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骆驼,在文献和汉简中又称作“橐驼”“骆駞”“驼”“橐它”“橐他”“橐佗”“橐”等等。汉政府设有管理骆驼的机构和官吏。如《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太仆”条:“又牧橐、昆蹏令丞。”应劭曰:“橐,橐佗。”师古曰:“牧橐,言牧养橐佗也。”可知汉代的太仆寺有专门负责饲养骆驼的官吏,称牧橐令和牧橐丞。东汉卫宏《汉仪注》云:“太仆、牧师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边、西边,以郎为苑监,宦官奴婢三万人,养马三十万匹。”边地诸苑所养除马匹外,尚有数量不少的骆驼。武帝时贰师将军李广利伐大宛,“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武帝《轮台诏》:“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这些骆驼即是从北边牧苑调配而来的,属于官骆驼,在战争中用于运送军事物资,并且规模不小。官骆驼也可从汉简记载得到证实,如“候长霸以食橐他六匹”(285.11),说明了候长霸管理着六匹骆驼,并用其运送茭草。亦或“百骑亭但马百余匹、橐他四十五匹”(EPF16:48),此简为胡虏进攻甲渠塞册书之一枚,记载了亭有马百余匹,骆驼四十五匹,由此可见在居延边塞重要的军事防御机构中配备有数量不少的官骆驼以备用。
敦煌佛爷庙唐墓出土骆驼砖|图源张建宇:《丝绸之路上的骆驼》
一、汉中原地区获取骆驼的途径
汉代时,骆驼的广泛使用主要还是在西北边郡地区,中原内地较为罕见,故游历天下见多识广的司马迁在《史记》中都认为匈奴的骆驼为“奇畜”。从文献记载来看,骆驼在秦汉之前就已传入中国内地。据《逸周书·王会解》所记载,伊尹为商汤制定四方进献令,有北方崆峒、大夏、莎车、姑他等民族进献橐驼、白玉、野马等物。说明早在先秦时期骆驼便作为一种贡品引入中原地区。而汉时内地获得骆驼的途径主要有三种:战争、贸易和朝贡。
西北边郡处于西域、羌、匈奴的交界地带,发生军事冲突在所难免。尤其是匈奴,自汉朝在河西设郡以来,匈奴对西北边塞的侵扰就没有停止过,因此汉朝联合西域国家对匈奴做出反击。西汉宣帝本始三年(前71年),常惠率汉与乌孙联军击败匈奴,获“马牛羊驴骡橐驼七十余万头”。《后汉书·西羌传》:永初七年(113年),骑都尉马贤与侯霸攻打牢羌,“得驴骡骆駞马牛羊二万余头”。敦煌汉简中亦有通过战争获取骆驼的相关记载,如“湖门尉得虏橐他”(111),是新莽时期与西域叛乱诸国战争时从胡虏那里缴获的骆驼,应该属于战利品。
贸易是汉朝获得骆驼的渠道之一。汉与北方的匈奴和西北边郡其他民族都存在互市贸易,汉地通过互市贸易从游牧民族那里主要获得骆驼和马畜。如桓宽《盐铁论·力耕》载桑弘羊与匈奴互贸之利时言:“夫中国一端之缦,得匈奴累金之物,而损敌国之用。是以骡驴馲驼,衔尾入塞,驒騱騵马,尽为我畜。”
由于汉朝缺少骆驼,而西域、匈奴盛养骆驼,因此在双方的交往中,匈奴与西域国家往往选择以骆驼献赠。《史记·匈奴列传》记载有“使郎中系雩浅奉书,请献橐他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东汉时匈奴南单于降汉,向光武帝进献骆驼。《东观汉记·匈奴南单于传》记载:“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南单于遣使献骆驼二头,文马十匹。”除史籍中所载关于匈奴向中原朝贡骆驼以外,悬泉汉简中也有西域国家向汉朝皇帝进贡骆驼的相关记载,如大宛国贵人贡献的骆驼意外死于悬泉置,疏勒王子贡献的骆驼在途中疲劳累死,都是行经河西或发生意外事故,故而被记录在册。汉简中提到贡献骆驼的西域国家有疏勒、鄯善、莎车、乌孙、康居、大宛等诸国。其中最著名的简册是《康居王使者册》,记录的是康居王使者和苏薤王使者及贵人前来献贡,所献的三匹膘肥体壮的白骆驼被酒泉太守评估为羸瘦的黄骆驼,故康居使者上诉朝廷,朝廷责令敦煌郡效谷县调查上报。骆驼毛色以黄色最为常见,毛色白的骆驼在汉代较为名贵。因此酒泉太守将所献白骆驼评定为黄色,引起使者的不满。从该简册中使者的自述“前数为王奉献橐佗入敦煌”可知,康居王经常向汉朝贡献骆驼。
牵驼图|图源《中国出土壁画全集》
二、汉代的野骆驼
由于人类在荒漠戈壁活动范围的日益扩张,挤压了野骆驼的生存空间。甘肃敦煌湾腰墩、阿克塞安难坝、肃北马鬃山栖息的野骆驼在我国现存野骆驼数量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而在2000多年前的汉代居延地区就有野骆驼生存的证据,如简载:
(1)……子春、杨□卒不相见,恨=何=已=,欲且留。□闻塞外有橐佗,恐其来入天田也。以□…………大车甚大,愿为寄□□□73EJT23∶916B
(2)行可十里所。橐佗迹从塞外西南来,入收虏隧天[田]EPT65:59
上引二简中的骆驼都是自塞外而来,当为野骆驼。简(2)还明确告知骆驼进入了收虏隧的天田。因为汉代人们沿弱水流域修筑长城烽隧,屯田戍望,活动频繁,占据了水源。而野骆驼天性容易受惊,其活动区域是远离人类居住区的。或许正是因为周围有水源,野骆驼大概需要越过边塞的天田才能到河边饮水,最终被候望的戍卒发现。这说明野骆驼是当时边塞戍卒常见的野生动物。
居延汉简中还有一份关于野骆驼的债务纠纷记录,该记录发生在张宗与收虏隧长赵宣之间。债务文书的大致内容是张宗骑驿置的马来探视生病的哥哥张禹,后来张禹病故。张禹生前是甲渠候官某部士吏,与收虏隧长赵宣在一个地方办公。有一天张宗看见塞外有野骆驼出入,于是让赵宣骑他的马出塞追野骆驼,追了约三十余里(一汉里约合今415.8米)捕获野骆驼一匹而返,还未到隧时,赵宣骑的马就猝死了。赵宣想以野骆驼给张宗作为赔偿,但张宗不同意。赵宣认为是张宗让他骑马去追野骆驼,才导致驿马猝死。二人因此诉诸官府,官府判赵宣赔偿张宗马钱七千。根据这份债务文书可知,居延地区有野骆驼生存,也说明在当时野骆驼有一定的经济价值,否则赵宣不会出塞去追捕。
骆驼不仅可以骑乘、驮运物资,还可用来拉车、耕地等。西北边塞多是沙漠、戈壁,在沙漠里人类是寸步难行,唯有骆驼可以在这种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坚持运输。可以说骆驼是沙漠戈壁地区人民和地质勘探、考古工作者不可缺少的伙伴。而且骆驼的皮毛厚实,具有抗寒、保温作用,因此河西边塞的人们也以驼绒作为衣服的填充物。骆驼对沙漠环境有特殊的适应能力,而且是古代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交通运载工具。从这种意义上讲,骆驼对人类的文明发展、经济交流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北周彩绘陶载物跪驼|图源张建宇:《丝绸之路上的骆驼》
参考文献:[1]张庆路:《简牍所见汉代西北边郡的骆驼》,《农业考古》2020年第1期。[2]石云涛:《汉代骆驼的输入及其影响》,《历史教学》,2016年第12期。[3]葛承雍《天马与骆驼——汉代丝绸之路标识符号的新释》,《故宫博物院院刊》,2018年第1期。
(甘肃监简牍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