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登锁早早来到务工市场门口。那里聚着一大群打短工的人,一看模样便知道是瓦匠木匠和修理工。谁家的房子需要拆拆补补敲敲打打,就过来物色一个人或两个人带去。登锁没有手艺,心里有些虚。有人喊有没有做泥水的,好几个人呼地围上,登锁不敢凑过去。又有人喊木匠在哪里,一批人应声而出,登锁又不敢凑上去。太阳一点点爬高,变白了,寻工的人渐渐稀少。登锁站在那里,目光软软的,像一个没事瞎晃的人。
下一天登锁买了一把瓦刀,学着其他人拿在手里,胸中鼓一口气撑着。很快有个白胖男人走来,高声说我家要砌个东西。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我会我会。登锁也提起声音说,我会我会。白胖男人的眼光走一圈,落在登锁壮实的身上。他说,我要在平台上砌一间狗屋。登锁吓了一跳,嘴唇缩在一起。旁边的声音说,不就是弄个狗窝嘛,我拿手的。登锁赶紧把嘴巴张开,说我也拿手的。白胖男人不再说什么,朝登锁一勾头,示意跟着他走。
到了白胖男人家里,一条长毛小狗迎上来,活乱的蹦跳。白胖男人说,它叫跳跳,跳跳希望有一间好的房子。说着把登锁引到屋外一个挺大的平台上,在平台一角,已备有砖头水泥沙子。登锁蹲下身子拨弄着砖头,脑子一时想不出城里的狗房子应该是啥样子。好在白胖男人已有构想,他把手比划几下,说应该这样这样。登锁就拌了沙子水泥,按主人的说法,一块一块地砌砖头。
活儿干得生,时间就过得快。将近中午,才把屋子搭成形儿。白胖男人从房间里出来验收,一眼便看出小屋子有些斜。用手拍拍墙壁,似不稳实,使力一推,砖头们哗地扑地,塌成一堆。登锁呆在那儿,脸慢慢涨红。白胖男人说,这是豆腐渣工程嘛。想一想又说,害狗之心不可有,跳跳差点遇上人为之灾呀。再想一想,又说,我不能给你一分钱,还要愤怒地吼一声:岂有此理!
登锁离开白胖男人的家走到街上,脸上涂满了沮丧,同时肚子又饥又渴。太阳照下来,把他的影子矮在脚下。他往影子上狠狠跺一下脚,表示对自己的不满。然后他走进一家点心店,要了一碗面条,舔舔嘴唇,又要了一瓶啤酒。他把吃的喝的吞下去,肚子充实了些,心里却生出虚虚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钱已经不多。前几天刚寄了一些钱给家里,下个月的房租费过几天又得续交。王七筒不在,他的一半得先垫上。登锁想,不行呀,我还得赶紧找事儿做。顿一顿,他又对自己说,面条好吃,啤酒也好喝,可你还没到放开吃喝的日子哩。
出了点心店,登锁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街道不宽,两边全是商店。他东张西望,很快看见一家商店门口贴着一张黄纸:招收18—25岁、身高1,60米以上女服务员2名。往前走一段路,又遇到一张招工告示:诚聘熟练厨师1名,月薪2000元。再往前走,居然又见着一张广告纸:急招电脑打字员,男女不限,工资面议。登锁被这些与自己无关的招工启事牵引着,走过一条街,又走过一条街。当走完第三条街时,他累了。他看看天空,太阳开始西斜;看看附近,有一片花草拥挤的地方。他知道,城里人管这种地方叫街心公园。
他走进街心公园,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他的脑子木木的,要想点儿什么,又不知想点儿什么好。他的眼睛慢慢粘上,身子一歪,斜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半生不熟,夹着一些断断续续的梦。待他醒转,天已经黑了。眼前行人不多,偶尔走过来一个,又走过去一个。他的肚子仿佛跳入一只青蛙,开始响起咕咕的声音。他站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膝盖突然一痛,引得嘴巴直哈气——原来他撞上了一尊塑像。定睛一看,是一只铜人,有真人那么高。他生气地一推铜像,铜像晃一下,像是打了个趔趄。 登锁走到路边,买了一只麦饼,边啃边看街景。街上车子很多,都急性子地跑来跑去,其间有一辆人力板车慢慢地走。走近了,原来板车上装着回收的废品。登锁眼睛使劲眨一下,脑子里闪出一道光:刚才那塑像是铜的,似乎还站不稳实。
登锁转身踅回街心公园,凑到那铜像跟前。他再次使力推一下,铜像明显地摆动。蹲下身细看,原来塑像是用四颗螺帽拧在地上的,现在两颗螺帽竟然不见,另两颗也已松掉。登锁顺势坐在地上,用胳膊绕住塑像的腿,心想这铜人大概是空心的,但也得有二三百斤哩。他张开嘴巴吸足一口气,又呼出来,心里已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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