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神,大致可分两种:一种是人造的,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另一种是人变的,最具代表性的当数关羽、岳飞。人造的神,高高在上,安享人间香火。人变的神,离人间很近,人间冷暖,世道沧桑,都会影响到他的神性与神位。
旧版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公映多年来,在片中扮演关羽的青岛演员陆树铭,一直大受社会欢迎,他走到哪里都被当做“关老爷般敬奉”,这甚至因此而改变了他的戏路和生活,他自觉胸中平添了一股忠义之气,“关老爷”仿佛就站在他身后,敢于出头做好事,很长时间不能接演其他角色,更绝无可能再演反派人物。一个角色竟然对演员具有这样的影响力,不也是颇为神奇吗?
由人变成神,至少要有两个先决条件:巨大的人格魅力和有口皆碑的丰功伟绩。关羽神勇异常,一生战功赫赫:诛文丑杀颜良、千里走单骑、单刀赴会、水淹七军……青龙偃月势挟风雷,美髯飘动绝伦逸群。陈寿在《三国志》中称关羽“威震华夏”。蒋星煜先生考证说:“整部《二十四史》,也未有任何名将有过‘威震华夏’的声势。更值得注意的是‘群盗或遥受羽印号’,这说明除魏、蜀、吴三国公卿百官之外,流落社会上的贩夫走卒以及流氓无产者也都对关羽心悦诚服,愿意为之驱使。”
关羽的人格魅力首先体现在一个“忠”字上,其次是义、仁、勇、烈……气贯千秋,亘古一人。而且“赤面秉赤心”,内外一致,“隐微处不愧青天”,磊落落、坦荡荡,人前人后都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凡成了神又被推下神坛的人,人格上一定有大缺陷,做的那些上愧青天、下负百姓的事一旦曝光,头上的光环便立刻消散,为人民所不齿。
关羽还活着时,就已经跟神差不多了,即使受挫或失败,也能成就千古名句,被传为美谈。如“刮骨疗毒”、“华容道义释曹操”、“大意失荆州”……如此生得忠勇,死得伟烈,纵然被杀,也令人觉得不馁反雄,不丑反美。而杀他的人反而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孙权就急忙将关羽的首级给曹操送去,想转嫁恐惧和祸患,曹操却将关羽的头颅厚葬于洛阳,孙权随后也以诸侯之礼将关羽的身躯葬于湖北当阳。人死后仍能让曹操、孙权如此敬畏,可见关羽已经具备了强大的神性。
人变的神,之所以能越来越神,是因为社会上正需要这尊神。需要是因为欠缺。缺少信仰的时代,关羽的忠诚便成了稀有品质;商品社会唯利是图,而关羽却是“春秋大义”、“义薄云天”。当散漫、怯懦、自私成为风气时,关羽的勇武、骨子里的刚硬,在现代人眼里似乎只有神才能办得到。关羽身上集中代表了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取向,他怎能不成神?他的成神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成全民意,顺乎历史潮流,因此才会“儒佛道三教并尊,士农工商四民同拜”,凡是人们能想得到的行业,诸如剃头刮脸、描金制革、屠宰典当、治病除灾、辟邪驱恶、开饭馆、办酱园、设武馆、建学校、做衣服、磨豆腐等等,有100多种职业拜奉关羽为“祖师爷”或“保护神”。
就因为他曾是人,他这个神是人的“升级版”,能实实在在地折射出人的理想和愿望,所以人们才愿意拜他、求他,相信他能理解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