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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寒枫：1955年他这个授完军衔以后，在天安门。那一年是1955年，“十一”时在北京的将军就都上天安门，上天安门后毛主席就问他，问他情况怎么样，授了个什么衔，他就如实告诉他。当时给他是叫正师少将，后来毛主席就跟身边人说这个不合适，说他是黄埔四期，又是从一方面军这样过来，说起码也应该是正军级，不能只是正师，这个不对。后来总政就给他改为正军级的少将。
凤凰卫视12月4日《中国记忆》，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在中国的革命史里，一个外国人应该被铭记，他曾经就读黄埔军校，和林彪、倪志亮、张灵甫同窗，他也曾经参加红军，而且在队伍被打散之后，独自一人长征到了陕北。抗战当中，他带领群众，抄了消极抗日的阎锡山的老家，重庆谈判，他也参与了相关的工作。另外他还有一个结拜弟兄，是越共中央领导人胡志明。这个人就是越南人阮山，他的中国名字叫洪水。至今为止，他都是唯一一个同时被中国和越南授衔的将军，今天的中国记忆我们请来了洪水将军的儿子陈寒枫，请他为我们讲述父亲的传奇——两国将军洪水。
解说：1925年，17岁的洪水响应胡志明的号召离开越南河内，奔赴广州。当时中国的革命领袖孙中山，已经在广州创建了黄埔军校。
陈寒枫（洪水之子）：到了广州以后呢，就跟胡志明接上头，那时候有大量的越南的青年在广州，那个时候还没有越南共产党，那么怎么把这些越南青年组织起来？胡志明就采取个办法，就是先搞一个小组织，就是搞结拜弟兄，这样呢他找了9个人，这9个人呢因为胡志明到了广州以后，改名叫李瑞。他这9个人都姓李，说咱们都姓李，就叫李氏结拜弟兄。
解说：当时，共产国际已派鲍罗廷来广州担任孙中山的顾问，而随同前来的胡志明，公开身份是鲍罗廷的翻译，洪水则担任胡志明的助手。不久，胡志明把洪水这些越南进步青年，也送进了黄埔军校学习，他对孙中山说，借宝炉炼几颗革命的火种。
陈寒枫：这样他到了广州以后，正好呢是黄埔军校的第四期。胡志明就找李富春和蔡畅，说希望让他到这个黄埔军校去学习，这样经过李富春和蔡畅的介绍，他就进了黄埔第四期。
解说：陈寒枫回忆说，父亲的本名其实不叫洪水，他的一生曾经多次改名，而每一次的改名又都随着时代的转变，显露出自己的志向。
陈寒枫：我父亲原来在越南叫武元博，我父亲原来姓武，后来到这个广州以后，到了黄埔以后，他改名叫鸿秀，以后呢到了这个东江以后，那个时候国民党当时宣传说是，共产党就是洪水猛兽，所以呢他在东江在打游击的时候就又改名叫洪水，以后呢他就用这个洪水的这个名字，一直在中国军队内来工作，所以中国军队的同志呢都知道，这个很著名的洪水。他在东江以后打游击，以后在1930年左右又到了闽西，去和毛主席、朱总司令和他们会合。
解说：1927年的四·一二政变，使得国共分道扬镳，中共武装开辟中央苏区之后，洪水随同战友赶到，由于他曾经在河内的师范学校就学，在当时的红军中属于文化水平较高所以被安排做了教育工作。
陈寒枫：他在这个俱乐部里就是自己写剧本，自己演戏，他也会唱歌，还教唱歌，还会弹琴，另外呢他会五国语言，他会越南语，在河内的时候学过法语，学过英语。以后他又学习过俄语，学过中文，因此他会五国语言，这样在苏区会这么多语言，又又多才多艺，又有文化这样的干部还不是很多的。因此中央呢就让他在红军学校做教员，同时又做俱乐部的主任。
解说：当时在中央苏区曾经流传过这样一种说法，洪水讲课，连蚂蚁都爱听。这个年轻的外国人，已经完全融入中国革命的铁流中，激情洋溢、活力四射。
陈寒枫：那个时候，临时中央从上海迁到中央苏区，迁到中央苏区以后呢，同时也把一些右倾集体主义的东西，也带到了中央苏区，因此在中央苏区呢，和毛主席、朱总司令为首的，这些老的这个苏区的这些领导呢，在思想路线上就有一些分歧，他们排挤毛主席，否定毛主席的这个路线。但是我父亲呢，是坚决用户毛主席的这个路线。所以他当俱乐部主任的时候呢，就有这个右倾机会主义的这些，一些领导同志吧，就排挤他。也是要那个整他，这样就借口什么呢？借口他，说是他在俱乐部的章程的起草上，说他的观点有左倾，同时呢又说在查账的过程中，发现有20银元找不到了，就借这个为借口就开除他党籍。
解说：由于周恩来、刘伯承等人的保护，外国人洪水在被开除党籍后，并没有受到更严厉的处罚，很快又给安排了工作。1934年，随着反围剿的失败，洪水跟随中央红军，踏上了长征的路途。
陈寒枫：在这个长征途中呢，后来到了这个一四方面军会师以后，这时候呢朱总司令和刘伯承呢，中央让他们到红四方面军去做工作，他们就挑了一些人，其中就让我父亲跟着他们一块到红四方面军去做工作。中央离开以后呢，他就留在这个红四方面军了。这个时候呢，由于他敢于当面地跟张国焘顶撞，说中央的路线，应该坚持中央的路线，应该相信毛主席，相信朱总司令，他坚持这条路线，所以张国焘又一次开除他的党籍。就是在红四方面军，再次，而且说他是国际间谍，你外国人你是个国际间谍，就又开除他的党籍。
解说：在陈寒枫的回忆中，这次的开除党籍，应该是洪水革命生涯里很严峻的一刻，据说当时张国焘的本意是杀他而后快，这次又是中共党内元老朱德和刘伯承保护了他，最后只是给了他一个开除党籍的处分。这是外国人洪水第二次被开除中共党籍。
陈寒枫：这个后来呢中央红军，党中央到延安去以后呢，四方面军就又开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西路军，在徐向前和李先念的带领下，往新疆方向走，一部分呢就张国焘带着，就往四川的泸县这些成都平原，又开始往南走。所以他在跟着一方面军，过了一次雪山草地，然后又跟着这个四方面军再一次过雪山草地往回走，又过了一次雪山草地。
陈晓楠：洪水跟随红四方面军的队伍北上长征，但是部队行至中途，却被国民党军队重重围困，最后也被打散了，洪水虽然只剩自己一个人，但是他仍然决心要到延安去，要去找中共中央。在没有任何装备和给养的情况下，洪水爬雪山、过草地，这已经是在长征途中，他的第三次折返。
陈寒枫：在这个过程当中呢，他化装成藏民，穿上藏族的服装，然后又讨吃、要饭，给人家放过羊，放过骆驼，就这样坚持着一个人走到了延安。所以他到延安的时候，很多人都不认得他，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说这是谁呀？这是洪水吗？很多人讲包括那个李坚真，一个很有名的这个老女红军，也是长征的时候跟他在直属队的。说他到了延安以后我们不认得他，又黑又黑，他这个是洪水吗？大家都不相信。
解说：抵达延安后的洪水，感动了很多人，也激励了很多人，一个外国人尚可如此，中国革命怎会没有希望？洪水随后被送进大学继续学习，而此时中国的局势，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抗战全面爆发。洪水也随着换了袖标，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八路军的军官了。
陈寒枫：就到了晋察冀，跟着115师，跟着八路军总部，就到了五台县，到了五台县去开辟晋东北抗日根据地。在这个五台的工作期间，他的这个发动群众啊非常有名，他做这个宣传工作五台县到现在，有些活着老的人，或者是他的父亲、父辈听过我父亲做报告，讲这个宣传抗日的，都说我父亲当时在那儿宣传，讲得特别生动，很多人都爱听，所以他那个有些照片，他那个底下一大群都是老百姓啊。去（听）他讲抗日的道理，他是个外国人，但是他讲这个抗日，讲这个宣传党的方针路线，讲得非常的通俗，让老百姓都能接受，所以他讲话人家都特别爱听。
解说：在晋东北，洪水发挥他的文化特长，展开了一波又一波的宣传攻势，但是不久之后，一个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陈寒枫：那个时候就讲说抗日所有的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知识出知识，当时是这样的讲。这时候阎锡山的这个老家，这个河边村正好是他四区所管的一个村，这样老百姓发动起来以后，就讲说阎锡山也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枪出枪，也应该他做贡献，那个时候阎锡山的家里头，他有家庭的卫队，他又有枪，又有布，又有粮食，又有小卫队。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做贡献？这个老百姓发动起来以后，就跑到阎锡山的家里，把他的枪也拿出来，粮食、布匹都拿出来支援抗日。这件事呢就被阎锡山知道了。
解说：当时洪水的职务是晋东北四区的宣传干部，而阎锡山则是华北第二战区司令官，官阶高下立判，而当时中共也正在开展对阎锡山的统战工作，洪水的这一举动可以说是捅了马蜂窝。
陈寒枫：阎锡山知道以后呢，那个时候呢周恩来和邓小平当时做统战工作，做阎锡山的统战工作，正好在太原。他就找周恩来说是我的家被人家抄了，说是还有一个什么叫洪水的人，他在领着把我的家抄了。因此周恩来呢，就跟那个当时在晋察冀的负责人，就是那个聂荣臻，跟他讲说是有这么一件事，让聂荣臻来了解情况。聂荣臻就把我父亲叫去，叫去以后就问了问这个情况，当时那个晋察冀司令部在金刚窟，在五台县的金刚窟他就去谈了。谈了以后呢，聂荣臻他们就跟中央汇报了，说是有怎么怎么回事，就讲了一下。讲了一下呢，当时中央考虑还是要做阎锡山的统战工作，那这个事最好能够不影响这个阎锡山这个抗日的这个情绪，还要照顾他的情绪。怎么办？
后来聂荣臻就跟我父亲商量了，就说我们研究了，晋察冀这个区党委研究了，这样给你得有一个处分，而且你要写个检查，他就把这个从这个大局出发嘛，要做统战工作，我父亲毫不犹豫说没问题，这样就又给他一个处分叫开除党籍，这是他第三次开除党籍。
陈晓楠：这次事件就这样平息了，但是据陈寒枫的回忆，这一次对洪水开除党籍的处分，实际上也没有真正执行。洪水仍然被调到了别的岗位继续工作，战事进行到1943年，越南也被日本占领，胡志明发出了号召，希望越南人能够回国参加抗日斗争，洪水在请示上级之后也准备奉调回越南。
陈寒枫：七大完了以后他的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了，就准备回越南了，这个时候呢毛主席和周恩来啊，叶剑英又找他谈话，在这个窑洞里跟他谈话，就讲呢，是胡志明这个希望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希望在延安的越南同志能够回越南去，所以跟他谈。但是回到越南以后，一定要注意跟他们搞好团结，因为在越南有一部分是从苏联回去的，有一部分是中国回去的，这样你要注意团结好大家的，各个方面可能认识不是完全一致，另外他的理论、知识、实践都不太一样，你们还是要注意搞好团结，大家一起帮助胡志明啊，把这个抗日战争进行到底。
解说：1946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洪水作为工作人员参加重庆谈判工作，3个月后，洪水离开中国，返回越南河内。
陈寒枫：在这个过程中，就是8月份日本人投降的时候啊，胡志明正好在越南趁着这个时候搞了一个八月革命，八月革命呢越南民主共和国就成立了，成立了呢这时候我父亲也不知道，只是在报纸上看到。因为那个时候胡志明他在的时候叫阮爱国，他自己原来的那个名字也不是叫胡志明，因此他后来革命以后，后来在广州叫李瑞，因此怎么出了个胡志明，他还奇怪说这个胡志明，后来回到那个国内以后才知道，胡志明就是李瑞，就是阮爱国，他这才知道。
陈晓楠：1945年初越南的抗日救国运动渐趋高潮，共产党和越南独立同盟控制的解放区逐步扩大。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经的形势之下，1945年的8月12号胡志明发出了起义令，越南上下响应，史称八月革命，但是二战之前盘踞越南的法国，却不甘心就此退去。为了继续维持在越南的殖民主义，法越之间爆发了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
陈寒枫：这时候呢在这个紧急关头，正好我父亲回去了，这样越南共产党、越南军队就任命他为越南南方抗战委员会的主席，所以他一回国马上就负担这样的一个重担，就去到越南南方去抗击法国的这对越南共产党、越南军队、越南民主共和国发起的进攻。
解说：当时洪水统辖的第四战区，位于法越交战前沿，法军方面攻势凌厉，且有阿尔巴尼亚等外籍军团助战，而且法国得到英美支持，越法战力对比十分悬殊。
陈寒枫：他到了四战区，就是中间这一段就守住了，法国人就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四战区，怎么也想从陆地上到北方过不去。所以呢它就从海上，坐船从河内登岸，进攻这个海防，然后又打下河内。这时候胡志明就带着这个主要的部队，就到了山区了，到了北部山区去了。就这样一个情况下，中部在他（洪水）的领导下，南边是法国人，北边是法国人，两头夹着他，都没有被法国人打进去，所以第四战区在他的领导下，法国人就没有打进去，始终在那儿坚持着武装斗争。
解说：胡志明并没有忘记洪水的战功，1948年越南人民军授衔，洪水被授予少将，但陈寒枫戏言，这个少将当时也并不是论功而授的。
陈寒枫：那个时候呢越南这个军衔还不是说，评，说是你的功劳大小，打过多少（胜仗），那顾不上这样的。所以呢就以什么，就是法国人是什么，你的对手是什么将军，你就是什么将军，它是对等原则，所以呢后来在南方抗战的那个法国人，那个领导法国军队的是个中将，因此那个越南那儿的司令，后来的司令阮平就是中将，其他各战区都是少将。武元甲是那个时候，法国人的总指挥是个大将，所以武元甲就是个大将，是这样，所以武元甲从一开始就是大将，一直到现在。所以他当时是这样，所以他就评这个少将。
陈晓楠：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而越共和他领导的越南独立联盟，还在和法国军队的苦战当中。在胡志明的邀请之下，中国方面在1950年8月，派出了韦国清带领的中国军事顾问团援助越南，洪水又一次和他的中国战友们并肩战斗了。1950年9月，鏖战日久的洪水接到调令，再次回到了中国。
陈寒枫：一直到1955年，授衔的时候，当时考虑到他是这个黄埔四期的，又是从一建军，广州起义开始就在军队工作，所以从他的资历，从他在中国军队工作的这个情况，认为可以授他中将，所以就想授他中将，就征求胡志明的意见，说是不是中国军队，准备授予他中将这个军衔，后来胡志明就考虑了以后说，这样越南现在这个主要都是少将，只有一个中将，然后呢当时已经都定了的，那最好如果你要在中国变，我们越南是不是也要变还是怎么样，会有一些其他的可能，会带来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吧。
画外音：宣读中华人民共和国，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中国人民革命战争时期，有功人员勋章的命令。
解说：考虑到越南方面的实际情况，1955年解放军的第一次授衔洪水被授少将衔，他是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唯一的一位外国将领。
陈寒枫：1955年他这个授完军衔以后，在天安门，那一年1955年十一，在北京的将军就都上天安门，上天安门以后毛主席就问他，说他是情况怎么样，授了个什么衔，他就如实告诉他。当时给他是叫正师少将，后来毛主席就跟身边的人说这个不合适，说他是黄埔四期又是从一方面军这样过来，说起码也应该是正军级，不能是正师这个不对。后来总政就给他改了，总干部部就改为正军级的少将。
陈晓楠：1955年洪水将军因为身体不适到医院就医，检查的结果是肺癌，周恩来、叶剑英得知情况，多次批示要用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疗，但是受困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洪水手术之后，医生宣布肺癌已经扩散。1956年10月已经知道病情的洪水向中共中央提出，要求回越南。在征求了胡志明的意见之后，中共中央同意了他的请求。
陈寒枫：在回去之前，在政协礼堂毛主席、周总理、叶剑英、彭德怀，这些黄克诚他们又见了他一次，给他送行。送行的时候他们都很有感情啊，因为跟着毛主席、跟着朱总司令那么长时间了，从1931年开始，跟着叶剑英是1927年，应该说他在这个中国党内，没有一个外国人能超过他，就是跟所有的中央的领导这么密，跟这些老帅们，跟这些政治局委员，跟这些党的最高领导层，能够有这么关系密切，关系密切，真是很少有这样的外国人。所以非常有感情，在讲的过程中吧，反正他们都掉眼泪，都挺难过的，因为那么好，那么健康的一个人，那么活泼的一个人，现在病成这样子，所以走的时候呢毛主席还说，说你要病好了以后，我们还欢迎你回来，你还愿意想回来还回来。
解说：少小离家老大还，1956年洪水踏上了归家的路，而这一次，他再没能回来看一看他的中国战友，他工作和战斗过27年的土地，在抵达越南河内20余天后，洪水病逝，越南举国哀悼。
陈寒枫：后来1956年送他回去，他到了那个边境线上以后，那时候坐火车到了那个友谊关，到了友谊关以后就下车，越南改用汽车送他去河内，当时下了车以后他就说停住。车停住，他到了越南国境，他拿起一包土装在兜里带回河内，说我终于回到了我自己的国土、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