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跪像
君不见李义府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阴阳神变皆可测,不测人间笑是瞋。
——白居易
1143年冬天,在岳飞一家的鲜血抛洒于杭州城的第三个年头,江南纷纷扬扬下起了雪,杭州都城的达官显贵更是忘记了战争的苦痛和羞辱,而沉浸在一片对太平盛世的吹嘘与陶醉中。秦桧先生的权势,也随着帮助皇帝实现其战略苟安的意图而渐至顶峰。
这一年,没有日食,帝国的文献官员就大吹没有日食乃是吉兆。而当彗星时常出现,早有马屁臣僚、舆论走卒上书,安慰帝国最高权柄的执掌者: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秦桧大喜,把这上书的屁精康倬先生特批为京官。
假如在一个恐怖的专制政体下,统治者连天象都不害怕了的话,那么还能害怕什么呢?
虔州的长官薛弼说木头里有文字“天下太平年”,赵构先生就陶醉于这些表面文章之中,下诏交付史馆。皇帝的喜好是专制社会的风向标,粉饰太平的各种举措和表演从此更甚,皇帝为苟安余杭,自此不复巡幸江上,却天天有祥瑞之奏。(见《宋电》)
秦桧权势炙人的时候,赵构先生更是褒奖员工有加,创造了多种奖励员工的方法:
1145年,任命秦桧的儿子秦熺为翰林学士兼侍读。4月,赏赐秦桧府第。6月,赵构亲自光临秦桧府上,秦桧的老婆、孩子、儿孙都受到赏赐。
1145年10月,赵构亲自书写“一德格天”的匾额赐给秦桧。
1149年,赵构命令绘制秦桧像,亲自做赞。
我不知道这样的荣耀,赵氏王朝的另一员工岳飞先生是否享受过?至少从岳飞传中没有看到这三条。
秦桧从1131年起开始执掌南宋朝廷的权柄,到1155年在权势巅峰中死去,历时二十余年。除了中间有几年罢相外,基本上都是在权力要冲,既得到皇帝赵构先生的宠幸,又对南宋朝廷的兴亡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秦桧在权力旋涡中摸爬滚打二十余年,能长时间屹立不倒,一定有其为官的“过人之处”。分析秦桧何以得势,对理解专制社会的本质,对反击为秦桧翻案的思潮,可能会有所帮助。让我们来看看秦桧先生是如何飞黄腾达的——
1127年,是宋国家破人亡的第二年,徽、钦二帝已经于上一年闰11月被金人掠去,留在金营。2月,金人就要扶植张邦昌为傀儡皇帝。乱世风云激荡之际,秦桧先生表现出了其胆识和忠诚的一面,为其日后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埋下了良好的伏笔。
当时,留守王时雍一干屑小号召大家立张邦昌为帝,人们都吓得不敢说话,只有监察御史马伸对大家说:“我们身为大宋朝廷的员工,岂能坐视而不吐一辞?大家应该都说话,老板还是赵家人做的好。”当时秦桧为御史台长官,觉得马伸说得有理,就进献了一篇文章,大意是:
桧受国厚恩,甚愧无报。今金人拥重兵,临已拔之城,操生杀之柄,必欲易姓,桧冒死争辩,不只因忠于主上,而且说明两国的利害。赵氏王朝自祖宗以至嗣君,已经有一百七十余年。以前因为奸臣败盟,结怨邻国,谋臣失计,误主丧师,于是生灵被涡,京都失守,主上出郊,求和于军前。两元帅既然答应了该协议,也已公布于中外,而且宋国把国库都取空了,割两河地,恭为臣子,现在要变更以前的协议,我这做人臣的怎么能怕死而不争辩的呢?
宋于中国,号令一统,绵地万里,德泽加于百姓,前古未有。虽兴亡之命在天有数,怎么可以一城的丧失而决定国君的废立?
张邦昌在上皇时,附会权幸,共为蠹国之政。社稷倾危,生灵涂炭,固非一人所致,亦邦昌为之也。天下人也恨张如仇敌,若付以土地,使主百姓,四方豪杰必共起而诛之,终不足为大金屏障。必立邦昌,则京师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天下之宗子不可灭。秦桧不顾斧钺之诛,言两朝之利害,愿复嗣君位以安四方,非特大宋蒙福,亦大金万世利也。
秦桧的这一番表白,不仅掷地有声,而且有理有据,可以说这个时候的秦桧,简直不仅是赵氏王朝的忠臣孝子,也是大宋国的“爱国者”。
我认为正是这篇文章奠定了秦桧一生受赵构信赖的基石。还有什么比在赵家危难的时候对其忠贞不渝更宝贵的呢。在赵构看来,秦桧是经受住了时代的考验的。
当秦桧从敌营中归来后,赵构先生说:“秦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不仅知道了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
本来宰相范宗尹还要给秦桧一个冷官做,赵构先生出手大方,一给就是一个尚书的职位。
在权力场上君子与小人的较量中,往往小人有着更顽强的生命力。因为君子们的原则性强,正义和良知感也强,而小人们利益至上,能投君王所好,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君王的利益和心理需求即可。
1138年,萧哲等人到淮安,说先归河南地,而且册封赵构为帝,再议论其他事情。秦桧想要赵构对金人行屈膝之礼,赵构说:“朕嗣守太祖、太宗基业,岂可受金人封册。”
在军民群情汹汹,而金国逼迫的两难处境中,给事中楼炤拿出“天下居丧,三年不言”的事来给秦桧出谋划策,于是宋国朝廷定下秦桧以宰相的身份代收国书。
在国君丢脸的尴尬时划,秦桧能够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帮其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样的员工难道不应该得到老板的奖赏吗?!
秦桧的臭名昭著和罪恶还不仅在于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了岳飞、岳云和张宪,而是其把持国柄二十余年,培植奸党,陷害了许多忠良,堵塞了天下的言路,把宋国的言论空间近一步压缩到可怜的地步。
可以这么说,秦桧不仅是奸佞小人,还是言论自由的屠夫与刽子手。
其践踏言论的罪行记录于《宋史》之中,可谓血债累累——
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狱死,张九成以鼓唱浮言贬,发配流放,都是因为言论得罪了秦桧。
张邵因为和秦桧说金人有归还钦宗及诸王后妃之意,被斥为外祠。
1144年,贬黄龟年,因为老黄以前曾经评论过秦桧。
闽、浙大水,右武大夫白锷有“燮理乖谬”语,剌配万安军。
太学生张伯麟曾经题壁日“夫差,尔忘越王杀而父乎”,杖脊刺配吉阳军。
解潜罢官闲居,辛永宗被调到外郡,都因为不附和议,最后,解潜“流放南安死”永宗“编置肇庆死”。赵鼎、李光被流放到海岛。李光因为在藤州的唱和有讽刺秦桧的地方,为守臣所告发……
宋国天下,奴颜献媚、唱颂歌者得以升发;直言朝政、批评秦桧者被打击迫害。正如孟德斯鸠所说“专制需要恐怖”一样,不仅王权要靠恐怖维持,权臣的垄断地位也要靠恐怖撑门面。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