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6年对于曾国藩而言,其实是蛮狼狈的一年,当时他任两江总督和协办大学士,又加上一顶钦差大臣的帽子,带兵进驻周家口,督师剿捻。
捻军是北方农民起义军,大多是骑兵,流动作战,“此剿彼窜”,你在此处围剿,他们却运动到了彼处,让官兵扑空。老曾的坚壁清野和画河圈围策略全都失败,不得不祭出“沙河百里防线”的招法来对付捻军,但还是被捻军突破,因为这个,老曾的钦差大臣帽子也被摘掉。
尽管老曾有点狼狈,但过往的成绩摆在那里,因此动摇不了他在读书人当中的威望。人有时候是这样的,前期做得太成功,后期的失败只要不是根本性的,那就只是瑕疵而已。
这一年,家乡湘乡县修县志,纂修人第一个考虑的当然是老曾。老曾太忙,地方就推举曾公子曾纪泽和曾纪鸿,那时两位公子还在老家念书,什么功名都没有,因此诚惶诚恐,写信向在前线的老爸讨主意。老曾很精明,让儿子在谨慎低调和积极作为之间做了一个平衡--
一,两个小子学业尚未成,写文章也迟钝,当然担不起纂修县志的大任,因此你们不宜承担这个活。这是做人低调处。
二,作为当地有名望的人家,当然也不能全部推卸责任,还是要竭力相助。过分的低调导致不参与,会被视为一种冷漠和傲慢。这是做人积极处。
三,你们要趁着文化盛举,逼一逼自己,写出几篇文章来,提高自己的文字水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是做人实在处。
接下来,曾国藩感慨:天下事,什么都不做而能成就的极少。要怎样才能做起来呢?动机未必要很纯洁,有时候是为了贪个人成就而努力去做,这样成事的几率占一半。当然,这里的“贪”切不可理解为物质上的贪污、贪腐,中国传统对“贪”的理解,其实是全方位的,对事业、对名望、对成就的过于执着,也理解为“贪”.
以上是成事的一半,另一半呢?要有所激发和有所逼迫。被击败、被轻视、被羞辱,未必是坏事,反而因此被激发小宇宙,逼出战斗力,往往也能成大事。
老曾对儿子的教诲有两点值得借鉴:首先要敢于作为,年轻稚嫩不是害怕和退缩的理由,赶鸭子上架也是成才之道;其次,当初做事的动机未必讲究单纯、高尚,很多圣贤和大师级人物,当年很可能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浑小子而已。
这是老曾的亲身体会,据其幕僚赵烈文的《能静居日记》回忆,老曾亲自向赵烈文坦承:在长沙期间,曾处理几个违纪的绿营兵,结果导致绿营兵“全军鼓噪入署,几为所戕”,绿营军鼓噪着冲进老曾府邸,差点要了他的命,老曾有没有挨打就不得而知了。老曾自此“发愤募勇万人”,独立单干,终有所成。动机无非就是受了刺激,“其时亦好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