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藏——博弈中的融合
圣地拉萨何处建
拉萨建在湖泊上
头戴金丝缎帽真好看
穿上皮鞋彩鞋极相称呀
日喀则何处建
日喀则建在农田上
头戴巴珠头饰真好看
穿上氆氇罩衣极相称呀
——藏族民歌
在西藏内部,以拉萨和日喀则为核心的“卫”与“藏”两大区域,从遥远的吐蕃时代开始,富于意味的故事便绵延不绝。这些故事几乎涵盖了整个西藏腹地的历史。
早在松赞干布时期划分的五大行政区(茹)中,我们就可以发现和今天人们所说的“卫”、“藏”大体吻合的三个行政区——今天的“卫”基本对应当时的“卫茹”,“藏”对应“叶茹”和“如拉茹”。据《西藏通史——松石宝串》记载,松赞干布时期所划地域范围大致为:
卫茹──东到沃卡的秀巴本敦(沃卡宗),南至玛拉山脉(雅鲁藏布江和吉曲河之间的山脉),西至宿尼木,北至朗玛古浦,以拉萨小昭寺为中心;
叶茹──即后藏雅鲁藏布江以北地区。东至札之朗玛古浦,南至聂拉木雅波纳(今聂拉木县境内),西至切麻拉古(今昂仁县切麻拉),北至麦底曲那(今嘉黎县麦底卡),以香地的雄巴园今南木林县雄雄为中心;
如拉茹,即后藏雅鲁藏布江南部地区。东至绛乃扎,南至中尼边境尼泊尔的郎纳,西至拉金雅弥,北至切麻拉恩,以赛地方的杜尔巴纳(今萨迦县赛乡)为中心。
据历史学家巴桑旺堆说,正式的行政区划名称以外,“卫”与“藏”作为传统的地理概念,也产生于遥远的吐蕃年代。而作为民间地理概念的“卫”与“藏”,也曾经历过被“官方化”的时期。1282年,忽必烈在西藏设立名为“乌思藏纳里速古鲁孙等三路宣慰司”的机构,其中“乌思”即“卫”的另类音译,而“藏”则首次出现在汉语的官方表述体系中。
到清代,官方的汉语表述,又以“前藏”、“后藏”逐步取代了“卫”、“藏”。据巴桑旺堆研究,所谓前藏、后藏的含义其实又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前藏”、“后藏”专指拉萨和日喀则两座城市,这在清代历任驻藏大臣的各类《行程录》中非常普遍,所谓“某日抵后藏”,指的就是到达日喀则。而在广义上,“前藏”包括今天拉萨市、林芝地区和山南地区的广阔地域;“后藏”则代指今天的日喀则地区,准确的说,还要减去如今属于日喀则地区的仲巴县,并加上现在属于拉萨市的尼木县。
作为西藏腹地最富庶的两块地域,卫与藏之间的融合与竞争可以说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历史。作为经济、文化和政治争端最后表现形态的战争,以卫、藏之间整体规模进行的,历史的记载共有4次:
第一次,1290年,萨迦本钦阿兰引蒙古军,汇合后藏军队讨伐前藏止贡派势力,焚烧止贡梯寺的主神殿,杀死僧俗一万多人,史称“止贡林洛”。史书记载,从此,卫、藏双方就像“鸦鸱不共居”一样,势不两立。
第二次,17世纪初,统治后藏的藏巴汗彭措南杰进兵前藏,攻占了澎波和内邬宗等地,史称“鼠牛年战乱”,从此,藏巴汗基本统治了前后藏地区。
第三次,1639年,固始汗领兵进藏,联合前藏的格鲁派势力,征讨藏巴汗,消灭了第悉藏巴政权,并给予追随藏巴汗的噶玛噶举派寺庙以毁灭性的打击。1642年,固始汗将五世****喇嘛迎请至日喀则,建立了原西藏地方政府。
第四次,1727年,阿尔布巴、隆布鼐、扎尔鼐等三位出身前藏的噶伦,煽起内讧,戗杀康济鼐。颇罗鼐于后藏起兵,半年后攻占拉萨。
仅在我们所能读到的历史之中,纵横700余年,在卫藏地区上演着相延不绝的博弈。这种博弈是否积淀为人们心理和文化上的差异呢?当我们向巴桑旺堆请教“卫藏文化差异”的问题时,却被他大声呵斥为“伪问题”。在他看来,文化差异只体现在具体的农牧区以及不同的河流、山沟之间,而并非以卫、藏的整体地理范围呈现。
我们有理由质疑,巴桑旺堆的“卫藏一体论”参杂着某种非理性的情绪。我们质疑的理由暂且限定于一个大多数旅行者都会注意到的小小细节:拉萨的民居,房顶多为红色;而日喀则的房顶大多刷为黑色。这个微小却普遍的“卫藏差异”,在整个采访期间,我们均未得到哪怕是听上去不那么合理的解释,就连德高望重的扎什伦布寺掌门人萨龙·平拉,也仅仅对我们说,红色是“卫鲁”(卫地风格),黑色是“藏鲁”(藏地风格)。在找到更有说服力的阐释以前,我们可以大胆猜测——这是在战争期间,为了方便军旅在距离村落较远处辨认敌我,而采取的一种最简单也最实用的策略!
但在另一方面,竞争和撞击也带来融合。融合的明显结果,是在卫藏内部形成了相对统一的体质、语言、风俗等等,无论是拉萨市民,还是日喀则市民,到对方的城市旅行,大都觉得轻松愉快,很少有所谓的“陌生感”。
而在卫藏以外居民的眼里,“卫藏”早已连为一体,成为“圣地”的代名词。家住青海省互助县的桑吉,至今仍记得幼年时玩过的一项如今已经失传的游戏,游戏的名称用土族语言发音作“da-wei-sang”——“da”在土族语中意为“圣洁的、高远的”,而“wei-sang”一直令桑吉迷惑,直到旅藏多年再回到家乡时,他突然明白,“wei-sang”就是藏语中“卫藏”的变音。那个游戏的本来意思就是“圣洁高远的卫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