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在现海东市平安县位于川水地区的一个村子,考古专家抢救性发掘了青海首座汉代画像砖墓,成为青海考古的又一重大发现。墓中的画像砖形象地记载了两千年前河湟地区人们的现实生活图景。
在距离西宁不远的平安县窑房村东的凤凰山下,一片坡地因为不断地被村庄扩建、农田开垦所占据,这里便是画像砖的出土地。当年,村民们并没有把这些砖当回事儿,只是谋划着啥时候用这些砖垒畜圈、砌院墙。直到上世纪80年代,青海省文物考古队接到了发现古墓的报告,这些画像砖才被保护了下来。
五六十片画像砖装了几架子车
那时,青海省文物考古队刚从青海省文物管理处分出来,时任青海省文物考古队副队长的卢耀光先生仍记得那是1982年5月份,虽然那年的五一下了场雪,但是因为是川水地区,雪很快就融化了,只有白头的远山默默注视着这存在了数千年的遗迹。
卢耀光队长带领队员贾鸿渐等人对遗留下的两座残墓展开了抢救性发掘。两座相隔十来米、并列的墓都是砖结构的穹庐顶单室墓葬,考古专家根据墓室结构和随葬品判断出这两座墓是汉代的。墓内进水,有淤泥,棺木腐朽呈深棕色,看不出彩画;因为历经盗墓,墓内骨架凌乱,随葬品很少,一个碗状的红色漆器因为糟朽已看不清雕花,墓中同时出土的还有五铢钱,以及丝绸残片。镶嵌在墓室内壁的画像砖给了卢耀光他们巨大的视觉冲击--这可是个重大发现,是青海境内首次发现汉代画像砖墓。
考古专家立即行动,收回了流入村民手中的画像砖,贾鸿渐记得自己将收回的画像砖小心翼翼地放平整,唯恐再次剐蹭,他分几次用架子车将五六十片画像砖拉回。算下来,整个墓室里总共有画像砖134片,这些画像砖每片长20厘米、宽16厘米、厚5.5厘米,每片重量约有三公斤。有力士、持矛甲骑、持锏甲骑、宴饮、神鸟、日月舞人等六种类型的图案。这些珍贵的艺术品保存完好,具有青海明显地方特色,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六种造型一砖一画
10月10日,现任青海省考古研究所副所长贾鸿渐先生,一边拿出自己当年在发掘现场拍摄的图片,一边为我们描摹出了平安窑房村汉墓画像砖的排列布局:墓门两边镶嵌有两块甲骑画像砖;墓室四壁画像砖排列方式大致相同--排列有四层,从下往上依次是一层力士、二层甲骑、三四层宴饮、神鸟、日月舞人;甬道每边都有画像砖,分成上下两层,内容是下层力士、上层甲骑。
其中,排列在最底层的力士形象粗眉大眼、颧骨高耳朵长,下颌带须,牙关紧咬;上身赤裸,胸肌发达;下身穿短裤,下蹲;双臂弯曲做挺举状。有学者认为是刻画了力士练功的高超技艺,以此反映汉代河湟人的体育娱乐活动情景;也有学者认为力士的形象就是典籍中所描述的“土伯”,即土地神,是为了保护死者的亡灵免受啄害,早日羽化成仙。
二层的甲骑形象有两种,一种持矛、一种持锏,都是头戴高盔,身披铠甲的骑马武士,学者认为这一方面表明墓主生前是征战的武将;另一方面表明武士镇守墓中,以保护墓主人亡灵的安全。宴饮画像砖则表现的是在双柱斗拱房屋的榻上,隔桌对坐的二人把酒言欢的场景;榻前站着一手捧细颈花瓶的小矮人,当是侍者。似乎寓意着希望墓主人继续享受生前舒适安逸、富贵荣华的生活。
在神鸟画像砖上,双鸟头披长羽,口衔圆珠,展翅相对而立。神鸟一说为朱雀,因为它是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四方神,有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各守一方,以保平安的说法;但也有学者认为是凤凰,依据是跟河北省望都二号汉墓出土的石枕彩绘“双凤含仙草”图案接近。但无论是哪一种神鸟,都是取祥瑞之鸟“见则天下安宁”的寓意,以保佑死者亡灵。
位于墓壁最上层的日月舞人画像砖中,站立着一位梳着椎形发髻的长脸大耳女子,女子身穿右衽窄袖衣裳、短裙,肩披长带,左手臂上举托起一弯新月,右肩上方一轮艳阳高挂,太阳中依稀可以辨认出有只鸟儿;女子右手下垂提一星辰。对这一画像砖,说法较多,有说是舞者,有说是嫦娥奔月,有说是女娲捧月,也有说是西王母的形象。
这六种题材的画像砖,一砖一画,各自独立,多取材于现实生活,从不同的角度形象地再现了河湟地区的人们在汉代的社会生活图景,弥补了文献记载的不足。从艺术表现手法来看,既具有写实特点,又有大胆想象,夸张只求神似的浪漫色彩,构图饱满朴拙,气势粗犷而富有动感,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不愧为艺术珍品。
平安发掘出画像砖墓还意味着青海汉代与中原文化一脉相承,因为汉代中央王朝对加强青海统治,并推行移民实边政策,大量内地汉族人进入青海,带来了先进的农耕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不仅促进了青海经济发展,还加快了民族文化的融合,汉代厚葬风气随之吹到青海。
表现青海独特的地方艺术特色
汉代画像砖墓首次出现在平安县,并非偶然。平安县在汉代属于边塞重地,据2001年版的《青海省志》记载“平安历史上是唐蕃古道和古丝绸之路南线的重要驿站,自古便商贾云集,市井繁华”,因此,青海的汉代画像砖在艺术风格不仅传承了中原文化,还受到西亚、羌文化的影响,明显带有自己的地方特色。比如宴饮画像砖中,宴饮人物一臂裸露,正反映了青海最早的居民羌人半着衣半裸臂的习俗。
民俗专家谢佐先生认为,虽然青海地处偏远,汉代画像砖的艺术风格还处在草创阶段,显得幼稚、简单,但构图简洁、韵律生动,反而因朴拙而平添狂放不羁的浪漫气势。这也充分体现了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汉代艺术的题材、图景尽管有些是如此荒诞不经,迷信至极,但其艺术风格和美学基调既不恐怖威吓,也不消沉颓废,毋宁是愉快、乐观、积极和开朗的。人间生活的兴趣更为生机蓬勃,使天上也充满人间的乐趣”的观点。
画像砖里藏着千古之谜
处于墓壁最上层的日月舞人画像砖引起谢佐先生的关注,尽管对画面中女子的形象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她是嫦娥,也有人说她是女娲,可他倾向于画面中的女子是西王母。谢佐说,画像中的人物之所以不是亦被称为月神的女娲,是因为女娲的形象常同伏羲联系在一起,他们是对偶神,常做交尾状出现在绘画中,而这块画像砖中只有单独一女。
在《山海经》中有西王母亦是月亮女神的记载,此砖画面布局是一女居中,她的左侧是太阳、右侧是月亮。正接近《老子中经》中“西王母夫人两乳者,万神之精气、阴阳之津汋也。左乳下有日,右乳下有月”的说法。这种集太阳、月亮于一身的说法,也许正是平安出土的这块集日月、女神于一体的画像砖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从而佐证了文献中的说法。因而谢佐先生认为这块画像砖中的人物接近于西王母。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