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地址,我在安澜路一幢三层楼房里,询问这里是否住过名叫施芝英的老太太。一位老妇人告诉我,这儿只住过姓王的人家。在派出所民警帮助下,我在户籍档案中查到了施芝英的名字。
她生于1901年12月25日,安徽泗州双沟下草湾人,初小二年级文化程度。因为是家庭妇女,没有详细的人事档案。陈独秀生于1879年,比她大22岁。户籍档案还记载着施芝英的丈夫的简况:王蔚如,又名王清林,生于1898年1月6日,江苏南通人,原在南通大生纺织公司工作。
如此说来,安澜路小楼里住过姓王一家是不错的。上海人习惯对老年妇女冠以夫姓,称为“王伯母”或“王家阿婆”,那位老妇人并不知道施芝英的姓名。
他们于1965年1月4日迁往上海会稽路。他们是否还在人世?我到另一个派出所一查,王蔚如1969年11月3日因胃出血死亡,享年71岁;施芝英1973年12月23日因脑溢血病故,终年72岁。
再细翻户籍档案,发觉王蔚如、施芝英那一页之后,写着“王美珍”,注明系他们的女儿,生于1927年2月16日,备注栏写着“由香港迁来”。很遗憾,户籍上只盖了“迁出”图章,却未写明迁出年月以及迁往何处。
捌 邻居记忆里的施芝英
我试着前往会稽路,在一条长长的里弄里,两旁都是三层楼房。找到施芝英住过的那一座房子。在门口,遇见一位30来岁的男人。他一看我的介绍信,出语惊人:“喔,施芝英,不就是陈独秀的小老婆?”
介绍信只写着了解施芝英的情况,他却提到陈独秀。看来,人们记忆之中的“活档案”,比档案室里的死档案更丰富,更生动。他找来施芝英的老邻居周阿姨等好几位老邻居,你一言,我一语,谈了许多情况。
据说,施芝英细高个子,四方脸,眉清目秀。她能讲一口上海话,也会讲普通话,能看书报。待人和气,很有礼貌,人缘不错。她住在二楼,几乎不出远门,也没有什么客人来访。偶尔来过一个女人,叫她妈妈,但从未在她家住,连春节也不来拜年。
她家全套红木家具,看得出家底不错。但是,她没有工资,王蔚如也只有退休工资。施家最引人注目的,是挂着她20多岁时拍的一幅大照片,比26英寸电视屏幕还大,用红木镜框镶嵌。
那是她的半身照,年轻俏丽,光彩照人,穿高领旗袍,手腕上戴好几只镯子,手指上戴猫眼宝石戒指。这张照片在“文革”中仍挂在那里。还有一尊金质观音菩萨,拿给邻居看过,平常放在阁楼里。此外,还有全套银质餐具。
玖 晚年常怀念“老陈”
1969年,王蔚如死后,施芝英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曾向居民委员会申请困难补助。只领过一个月,就有人反映说她生活不困难。这话传进她的耳朵,从此再也没有领过,靠着变卖家中细软过日子。
拾
她常常独自在家玩牌。每逢除夕,看她太孤单了,另一幢楼里的杨家老太太总是请她去吃年夜饭。杨家老太太跟她有几十年友谊,现已去世。据杨老太太的女儿回忆,施芝英喝酒之后,总说待她最好的是“老陈”。
杨家不知“老陈”为何人,她轻声答:“陈独秀呀!”还说起当年如何跟陈独秀一起生活,一起躲躲藏藏,做地下工作……杨家的人听得稀里糊涂,以为她酒后说胡话,没有当真。
据周阿姨回忆,施芝英看着那张大照片,常爱唠叨不停。王蔚如去世之后,多次聊起她很怀念那位“老陈”……
施芝英死于1973年冬至翌日。冬至那天,施芝英在菜场排队买了两只猪蹄膀,和人参一起炖汤,她和周阿姨共用一个灶间。夜里,周阿姨听到施芝英一声声呼喊她,急忙起床,推施芝英的门。门反锁着,她喊来居委会干部,用劲推开门,见施芝英坐在痰盂上,腹泻。居委会干部急忙喊人将她送往附近普安路185号的曙光医院。
医生检查后认为病情不算很重。居委会干部考虑到施芝英独自居住,如果要住院,没有亲人陪同、照料,便决定将她背回家中。到家后,施芝英神态清醒,连声道谢。周阿姨记得,那时大约是深夜12时。翌日清早,施芝英已死于床上。医生诊断她死于脑溢血。
大照片
背后的秘密
请谁料理后事呢?居委会干部记得,四年前王蔚如死后,骨灰盒是由他和前妻的子女带回南通的。于是,拍电报到南通,王的外孙女等赶来料理后事,将施芝英火化之后没有要骨灰。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