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终于有机会“上门”了。这一年,到北京观摩学习《杜鹃山》,曾去她家造访。她家位于虎坊桥前孙公园,是一所三进大院。那次造访未见到其部长父亲,只见到一个面部阴沉穿将校呢大衣的男子,是她的哥哥,很入定的样子,对外界事物,显得无谓,漠然。我心想:大概“高干子弟”的气质都是这个味儿吧。我的另外一个印象是,她家客厅墙上尽是名人字画,其中一幅是郭沫若的,上书“某某某补壁:十月完成于大会堂……”
文章摘自 《我本顽痴》 作者:王刚 出版:江苏文艺出版社
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人,真是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我的真正的恋爱,起始于部队。
我,扪心自问,在青壮年以后,是一个心存浪漫的人,按照男女之间的玩笑说法,“不是省油的灯”。那时候的我,既有“文艺气质”又有点桀骜不驯、自尊敏感,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征服欲,在集体主义统御精神生活的年代,我身上的这种“自我”反而会引起女性的好奇心。当年读外国爱情小说,里面老是出现一个词,“骄傲的人”,大概在某些女兵眼里,我属于这种类型的吧。
说说我在部队的两次恋爱。
看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幸福像花儿一样》,甚至看到濮存昕(微博)吕丽萍主演的《来来往往》前半截,看到那些军服,那个时代的男兵女兵的风采,会让我涌起对恋爱的回忆——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另类”?我的青春,初恋,都与那些色彩浑然一体。那些深夜的行军,“车辚辚马萧萧”的拉练,固然是最雄浑的军旅风景,然而另外有一种婉媚曲折,也是部队文艺工作者忍不住要回望,要讴歌的。不然,为什么要诞生“凯旋在子夜”的异性拥抱?出现“雷场玉兰花”的神秘芬芳?
她叫解梅,小名小华,有时候我又叫她婉华。38年过去了,现在,对很多人来说,可能名字这种东西已经“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然而对我来说,这些称谓,是我此生某个阶段,勾连那些色彩、气味和形状的符号。
20世纪70年代初,演出队来了一个唱歌的北京女兵,黑眼睛显得有几分忧郁,白白净净,一尘不染。对比听惯了的东北姑娘粗声大气的讲话,她的嗓音显得格外轻柔悦耳。
听说她是一个部长的女儿,难怪,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几分傲气。
我们怎样牵手的?只能简单闪回——
说起来就像电视剧的拙劣剧情安排,那一次军训投实弹,这个名叫解梅的女兵给了我表现的机会。她投弹时,犯了一个力学上的致命错误,用力过猛,手榴弹甩在了身后!靶场响起一片“不好”声。我,眼疾手快冲上前,捡起投了出去,惊魂未定之际,发现却是个哑弹,原来这个傻姑娘根本没拉弦儿!
我以最小成本充当了回“救美”英雄,赢得了她的爱慕。
这是一次遵循“严格流程”的恋爱,来来往往,心底默契,互相关心,偶有笑闹,“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也符合这个时代的韵律。
终于有机会“上门”了。这一年,到北京观摩学习《杜鹃山》,曾去她家造访。她家位于虎坊桥前孙公园,是一所三进大院。那次造访未见到其部长父亲,只见到一个面部阴沉穿将校呢大衣的男子,是她的哥哥,很入定的样子,对外界事物,显得无谓,漠然。我心想:大概“高干子弟”的气质都是这个味儿吧。
我的另外一个印象是,她家客厅墙上尽是名人字画,其中一幅是郭沫若的,上书“某某某补壁:十月完成于大会堂……”
造访“高干之家”,嗅到的那种气氛,让我隐隐约约感到了某种不祥的趋向。
果然,以后的路径,在我半文半白的岁月流水账中,甜蜜与忧愁、不谐、紊乱、折磨、烦躁和令人心酸的关节点比比皆是——
……冬天,闻我上调沈阳军区,约去208医院旁的大草堆,令我脱掉手套,执伊冰凉素手,厮磨温存,吻别;到沈阳,常通信;……去牡丹江演出,来信称检出乳腺肿瘤,要我“慎重”,当下向组织请假,允我途中在长春探女友病;伊阻我去医院,自来我家相会,馈我《英语900句》;辗转再回牡丹江,伊信又称肿瘤经积水潭医院检察切片是良性,然又告:伊母坚不允“找个演员”,故矛盾苦闷,联系平素观察,委蛇搪塞,行状躲闪,非光明磊落女子也!孰能再忍?大怒回信绝交;同年夏,伊来信称病,哀婉乞见,否则“永不复见矣”;又请假归长春;伊瘦弱憔悴,令我心摧肠断!追问,伊哭诉来历:本非高干之女,生父小资本家,其母与部长有交往,婉华似又为部长公子女友;经部长战友吉林军区某首长介绍,以部长之女名义入伍;而今某首长上林彪贼船,实情败露,伊亦被隔离审察,四面楚歌,原来逢迎拍马者多避之唯恐不及,乃至落井下石;……夜深,伊泪眼顾盼,楚楚可怜,有留宿之意,吾母慈悲,亦怜之,我坚不允,强送回医院;后来信婉责我竟何等肺腑:“当6路电车开来时,我真想扎到车轮下……”终处理转业,任儿童医院护士,劳顿异常……
1980年接她最后一封信说:“听了你的长篇《牛虻》,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勾起多少美好的回忆……”
唉,想来何苦?这份彼此的不忍和迟疑流连,只能徒增烦恼。这时我已结婚,为这封信,家里大闹一场,我的狼狈可想而知。后来,她终于嫁给一名美籍华人去了洛杉矶。但这也非安然了局,她的生活之路后来仍是坎坷不平。
回思往事,只觉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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