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时代,很多官员都懂得,要立于不败,就要穿几套“盔甲”,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古代官场波诡云谲,险象环生,多少文武名臣遭人构陷,不得善终,令人扼腕。涉足官场的人,防范风险是必要的,谨慎从事也很重要。但很多官员从消极方面吸取了前人仕途蹉跌的教训,或从此谨小慎微,或变得世故圆滑。
老官僚告诫新科进士,做官不能直心肠
很多官员都懂得,要立于不败,就要穿几套“盔甲”,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不能让别人察觉自己的真实思想和意图,不能让人找到攻击自己的借口。
明代陆容在《菽园杂记》一书中说到了自己的一段经历:成化二年(1466),我考中进士,被派到工部,开始了从政之路。父亲的朋友徐孟章是一位久在官场、阅历丰富的老官僚,他告诫刚步入官场、不通世故的陆容:官场多险毒之人,你心太直,不会玩手腕,是适应不了官场这种险恶的环境的;你要在官场生存,就要改变你自己,多长几个心眼。
如果说徐翁是教陆容不要对同僚和上司心肠太直,那么,明代四朝元老、长期辅政的杨荣则教人即使对皇上也不可全抛一片心。
据明朝叶盛《水东日记》一书记载,有一个叫夏昭的人,曾听杨荣说:我见到因刚直惹祸的官员,总是非常惋惜。侍奉皇上自有一定规矩,向皇上进言,要讲究方式方法,直来直去、有一说一是不行的。例如陪皇上读《千字文》,皇上把“天地玄黄”错念成“天地玄红”,你不可马上更正。怎知皇上不是故意念错字来试探你呢?怎知皇上的真实意图呢?怎知“玄黄”不可写作“玄红”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有好处。只有等到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天地玄红”,或者向你询问是否是“天地玄红”,你才可委婉地回答:“臣幼读《千字文》,见书本是‘天地玄黄’,未知是否。”
杨荣本是皇帝宠信的重臣,说话很有分量,而他为纠正皇帝读错的一个字,就要费这么多心思;若要纠正皇帝的一个错误决策,还不知要动多少心思呢,说不定就装糊涂了。
出于关怀,宋仁宗劝王禹偁改掉刚直的脾气
王禹偁是北宋有名的文学家,官做得也不小,但仕途不顺,一贬再贬。
他第一次被贬是因为替徐铉辩护。庐州尼姑道安诬陷徐铉,道安应当反坐,即把徐铉被诬告的罪名所应得的刑罚加在尼姑道安身上。宋太宗有旨,对道安不予追究。皇帝发了话了,大臣们就是有意见,也不便说了,但王禹偁偏偏仍要上书直言,要求为徐铉昭雪,并追究道安诬陷徐铉之罪。这在朝廷看来,显然是违抗太宗旨意,于是将王禹偁由左司谏、知制诰、判大理寺贬为商州团练副使。
第二次贬官是因为私下议论孝章宋皇后的葬礼。孝章宋皇后是宋太祖的第三位皇后,她死的时候,已是太宗至道元年(995)了。朝廷规定的葬礼,规格不高,在位的宋太宗似有点对不住这位故去的皇嫂。这本是皇帝的家事,直心肠的王禹偁忍不住私下里对人说,孝章宋皇后毕竟曾“母仪天下”,应当按老规矩隆重地办她的丧事。他的话被人揭发,他被以“诽谤朝廷”的罪名,由翰林学士、知审官院贬为工部郎中、知滁州。
第三次被贬是因为得罪当朝宰相。宋真宗咸平(998-1003)初,王禹偁参与修撰《太祖实录》,他凭着史家的良知,秉笔直书。当时两位宰相张齐贤、李沆不和,他们都怀疑王禹偁在背后议论、褒贬自己,便将王禹偁贬到黄州。
王禹偁第一次贬官回京后,朝廷给了一个左正言的官职。宋太宗一方面爱其文学才华,另一方面又为他脾气刚直,跟人处不好关系,感到遗憾和可惜,要他改一改自己的脾气:“上以其性刚直,不容物,命宰相戒之。”这是《宋史·王禹偁传》的说法。而宋代释文莹《玉壶清话》一书则说,宋太宗曾亲自训诫王禹偁:一次宫中举行宴会,王禹偁也赴会了,太宗特地把他单独召至御榻前,训诫他说,你的才智和诗文,如果在唐朝,当不在韩愈、柳宗元之下。“但刚不容物,人多沮卿,使朕难庇。”
王禹偁一生历尽挫折和磨难,但他一如既往,百折不回。环境逼得很多人适应它。就像明朝杨荣,在官场历练得谨小慎微,又不无世故圆滑。杨荣这一类型的官员,也是官场环境的产物。由此想到,在封建时代,敢言直谏不容易,是要冒杀头或坐班房的危险的。所以魏征、海瑞等刚正之士,要世世代代受到人们的敬仰。
父亲临死刺若弼舌头,告诫其少言慎语
在官场,口无遮拦不行,言少而不慎也不行。古人防范官场风险很重要的一条是:耐住自己的性子,压住自己的激情,灭掉自己的火气,管住自己的嘴巴。这方面有一个很极端的例子,就是贺若弼之父贺敦用刺舌的方式,告诫贺若弼少言、慎言。
贺若弼的父亲贺敦在北周任金州总管,很有才干和抱负,可惜遭人陷害被杀。临刑,他对贺若弼说:我发誓要灭陈朝,但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了,你要继承我的遗志。我是以舌而死的(即以言获死罪),你必须牢记。说着,拿起锥子刺儿子舌头出血,“诫以慎口”。
父亲的这一招果然有些效果。一次,北周武帝向贺若弼询问对太子的看法,贺若弼明知太子不适合做皇位继承人,日后若继位,必将对国家不利,但考虑到个人的安危,还是说了假话。他说:皇太子道德、学业天天进步,臣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缺点。皇太子即位后,立即将说他不适合继承皇位的大臣乌丸轨杀了。贺若弼因言语谨慎,保住了身家性命。
然而,时间长了,贺若弼渐渐淡忘了父亲的告诫。隋文帝开皇九年(589),隋朝灭了陈朝,论功行赏,贺若弼、韩擒虎两位大将功劳最大。贺若弼功成名就,开始得意忘形,把父亲的教诲丢到了脑后,把父亲刺他的舌头出血这桩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竟至傲视群臣。
贺若弼自以为功劳最大,无人能比,不是宰相的他,常以宰相自许。隋文帝任杨素为宰相,贺若弼仍为将军,没有高升一步,甚是不平,言语、脸色时时流露出怨气,于是被免职。谁知他不思收敛,反而牢骚愈甚。隋文帝遂将其打入监狱,并责问他:我任命高颎、杨素为宰相,你却一再说,这两人是饭桶,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臣们以贺若弼对朝廷心怀不满为由,纷纷要求处死他。贺若弼乞求文帝,念其平陈之功,饶他一死。文帝说,灭陈的功劳,早先已格外重赏,现在何必再提。贺若弼仍哀求文帝:“臣已蒙格外重赏,今还格外望活。”文帝犹豫了几天,念其昔日之功,最后饶恕了他,但革去官职、爵位。后恢复爵位,不再任用。
隋文帝杨坚放他一马,隋炀帝杨广却不饶他。杨广在东宫为太子时,曾问贺若弼对杨素、韩擒虎、史万岁三位良将的看法,贺若弼有啥说啥,不计后果。他答道:“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贺若弼认为“大将”远在“猛将”、“斗将”、“领将”、“骑将”之上,并且以为“大将”非己莫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此杨广就对他有了戒心。大业三年(607),贺若弼随炀帝北巡。到了榆林(今内蒙古准格尔旗十二连城),炀帝预先让人搭建可坐数千人的特大帐篷,在里面宴请突厥启民可汗。贺若弼认为太铺张、奢华了,与高颎等私下议论这事,被人举报。炀帝掌握了贺若弼的“罪状”,怎会手下留情?贺若弼被杀,时年6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