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政府之强,何以致之,天下人民皆同心也。臣等不必远引旧事证之,且就晚近十月政府之变革以验之。我政府之孤立何其岌岌乎危哉,而我政府之变革,天下人民为之忧乐者几何?实不啻未为之忧乐也。天下人民漠然不知之者,十居八九,唯惊于军队之解散耳。今立民选议院,则政府人民之间,真情融通相共,合为一体,国遂以强,政府遂以强。
臣等既就天下之至理究之,就我国今日之情势言之,就政府之职责论之,及就晚近十月政府之变革验之,则臣等愈笃信臣等之说,切谓今日使天下振起之道,唯在立民选议院,张天下之公议而已。至其方法等之议,臣等不必在兹言之,盖十数张纸不能尽之者也。但臣等窃闻,今日有司籍持重之说,事多务因循,视世之言改革者为轻率改进,而拒之以尚早二字,臣等请辩之。
夫云轻率改进者,固非臣等所解也。若以事出仓卒者为轻率改进,则民选议院乃事出郑重者也。有司各部省不知,而变更之际,诸事失本末缓急之序,以彼此之措施不相类者为轻率改进,是国无定律,有司任意施行也。有此二者,适足以证可立民选议院。夫改进者,天下之至美,事事物物均非改进不可为功,然则,有司不能罪改进二字,其所罪者必止于轻率二字而已。
轻率二字,与民选议院未相关涉也。尚早二字于立民选议院,臣等不独不之解而已,臣等之见且与之相反。何则,今日立民选议院,尚恐有待时日,而后始期至于完备。故臣等一日唯恐其立之晚,故曰臣等之见且与其相反也。
有司之说又云,欧美各国今日之议院者,非一朝一夕设立之议院,其进步乃渐以致之者。故我今日,不得卒然效之。夫进步以致之者,岂独议院哉?凡学问技术机械皆然。然彼积数百年之久以致之者,盖前无成规,皆自行经验以发明之。今我择其成规而取之,奈何不可企及耶?且必待我发明蒸气之理,然后始得用蒸气机械,必待我发明电气之理,然后始得架设电线乎?政府应可下手从事也。
臣等既已辩明今日我国所以应立民选议院,及今日我国人民进步之程度堪能立斯议院,则有司之拒之者不得有所借口矣。立斯议院者,乃欲伸张天下之真理,立人民之公论通义,鼓舞天下之元气,以上下亲近,君臣相爱,使我帝国振起,保护其幸福安全也。请予择之为幸。"林田龟太郎:《日本政党史》,上卷,1924页,日本雄辩曾,1928年。平野义太郎:《民权运动之发展》,1013页,雄鸡社,1948年。
此一建白书,旨在攻击政权还于"有司",即萨长藩阀的专横,而政令百端朝出暮改,政刑赏罚偏颇不正,言路蔽塞而受压迫,人民的困苦无告,并指出其拯救之道,唯有伸张天下的公议,而设立民选议院。并对议院设立尚早论,加以逐次反驳,申明设立民选议院,政府和人民之间,真情才能相互融通,合为一体,国家始能强盛。这是正面向官僚派专权挑战的一大文献,为日本民权运动与国会创设运动的先声。此建白书一出,朝野赞否两论沸腾,那些被政权所排挤的士族,本来就愤懑于藩阀有司的专横及民权的屈枉,即举双手赞成,仰望自由民权光芒的来临,盛赞板垣为救世主。然而出仕官内省的加藤弘之,则以为民智未开,时期尚早,而反驳民选议院的设立是一种空疏的理论,不切实际。
板垣等在提出建白书前后所组织的爱国公党,也是日本政党的萌芽。当时之所以称为"公党",主要是以天下政治为使命,而想要和向来的私党或朋党区别而来。但严格地说,爱国公党还不能算是"近代政党"(modern political party),而属"名望家政党"(party of notable)的性质,因为当时的党员都是显赫的士族,不是一般民众所能望其项背,他们又设立"幸福安全社"为同志集会的俱乐部。这是名望家层的政治俱乐部,用以对抗掌握实权的藩阀俱乐部。但无论如何,爱国公党确是日本政党组织的嚆矢,并为后来爱国社的前身,及自由党的滥觞。
板垣等提出民选议院建白书,而组织爱国公党之后,未掌权势的士族即相竞唱和板垣的自由民权论,影响所及达于全国各地,藩阀政府不得不讲求镇压的手段。这时爱国公党一分子的江藤新平,因操之过急而参加1874年的佐贺士族叛乱,被捕枭首示众,于是爱国公党就昙花一现地自然消灭了。
板垣见情势不利,同年3月返回其家乡土佐,另行组织一政治团体"立志社",募集青年才俊,翻译洋书,研究泰西法制,鼓吹卢梭的民约论、边沁的功利说等,倡导人民有天赋的权利和自由,同时唯有伸张民权,日本帝国始得强盛。于是,不得志于中央,不满藩阀政府专制而垄断政权的志士,云集土佐,受自由民权主义的洗礼,奉板垣为自由民权论的先觉,而土佐俨然成为自由民权的圣地,并以立志社为中心,结合各地的自由民权政社,于1875年1月成立全国性的政党"爱国社"。这就是后来国会开设运动的动力,自由党组织的中坚。
大阪会议与政府合作
这时,官僚派方面亦觉得,自从征韩论的纷争后,多数参议辞职,以致以大久保利通为中心的藩阀政府乃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为了补强藩阀势力以及镇压民权论的沸腾,由井上馨和伊藤博文斡旋,安排大久保和板垣退助、木户孝允等维新元勋们的会议。在1875年1月至2月间所举行的大阪会议,是官僚派要以萨摩、长州、土佐三藩的同盟来加强政府的势力和威信。会议妥协的结果,板垣的主张被接受,以渐次采用立宪政体为条件,约定与朝廷合作。于是同年 3月12日,板垣复任参议之职。基于会议的决定,4月设置元老院和大审院,并设立地方官会议,发布渐次开始立宪政体的诏书。这是官僚派为了回避自由民权运动的攻势的策谋,虽然表面上采取三权分立制,但官僚专制的实质并没有改变。板垣被任命为政体调查委员,然因其改革意见不被接受,于10月27日再度下野。
士族的叛乱
主张征韩论的多数参议下野之后,明治政府事实上成为大久保利通的独裁政权。但政府集权化的政策,亦否定了士族在传统上的特权,他们在经济上丧失了历代相传的家禄,军事上因征兵制的实施而夺去其传统武士的荣誉感,故在1876年颁布"带刀之禁令"时,心理上的屈辱感乃达到极点,于是就拥立西乡隆盛举兵造反,酿成1877年的西南战争。结果兵败,西乡在政府军的包围下,切腹自杀。这是明治政府下最大而最后的以武力反对政府的斗争,其失败也就结束了士族以武力夺取政权的梦想。
当西南军变时,立志社也有血气方刚的青年相呼应,而有少数人,以阴谋颠覆政府而被捕,但板垣勉力压制其门生暴动,向京都行在所提出《立志社建白书》,以合法的行动,批评政府,并要求早日设立民选议院,奠立立宪政体。
西南战争既然证明反对藩阀政府的运动,不能使用武力斗争,就非改变为言论斗争不可,这给自己民权运动带来新的转机。1878年1月,爱国社在大阪召开第一次大会,这时天下之士翕然赴之,但都是各县的士族,而不见农工商民的影踪。故日本民权论的兴起,是不平的士族对抗藩阀官僚的专权而来,这和欧美的民权运动是因市民阶级的崛起,以及在政治上对抗贵族和僧侣的势力而产生,迴然不同。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