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前，两部影片《原野》和《人到中年》分别被划为“大毒草”.所谓毒草，是“文革”时期一个特定的术语，一般来说，文艺作品如书籍、电影、歌曲等，不符合当时主流政治价值观，都有可能划为“毒草”而遭到禁止。然而，《原野》和《人到中年》尽管都是“毒草”影片，命运却迥然不同--前者只能“外销”;后者则是“限国内发行”……
《原野》只能“外销”
电影《原野》从拍摄到公映，可谓是命运多舛。这部由共和国开国元帅之女凌子（叶向真）执导的影片，拍摄于改革开放初期。1981年由中国新闻社所属的南海影业公司摄制，杨在葆、刘晓庆主演。结果影片送审遇阻，未予通过发行放映长达七年之久，个中缘由，引发人们众多猜想。有人说，影片中有刘晓庆的裸体镜头等等，所以未通过。面对种种不实之词，导演凌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原野》拍完之后在内部试映时，得到人们的一片叫好，原作者曹禺也很满意，还为影片题写了片名。但后来电影局审片后一直未予通过，听说有位要人说它宣扬了“男盗女娼”……“后来，文化部和电影局又有人建议，《原野》不能在国内放映，但可以拿到国外去映，赚点外快。事情拖了一年多以后，又有人建议，《原野》可以在国内城市上映，但不要拿到乡下去映。”对此，凌子只得无奈地摇头笑着说，既然是毒草、毒药，怎么能让外国人去吃？让城市人民去吃？什么逻辑！难道《原野》在改革开放后的1981年，还被看做是一部大毒草作品吗？
《原野》是剧作家曹禺1937年创作的话剧，与《雷雨》、《日出》并称为曹禺大师早期创作的“三部曲”.《原野》中讲述了我国北方偏远的农村，地主焦阎王掠夺了仇虎家的土地，还活埋了他的父亲、卖掉了他的妹妹，并抢走了仇虎的未婚妻。仇虎在从监狱里逃出后，发誓向地主焦阎王复仇……剧中揭示了在黑暗社会中人性的扭曲，且该剧自问世以来饱受争议。新中国成立后还遭受过多次批判，致使《原野》多年来销声匿迹，国内各专业艺术团体都不敢触碰。凌子为何要拍《原野》？
导演凌子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后赶上“文革”,转行学医，在北京301医院做了七年外科医生，直至“四人帮”倒台后又重返文艺界。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中，凌子产生了将《原野》改编电影的想法，得到了朋友们的肯定和认可。在以后不长的时间，凌子将改编后的电影剧本《原野》转交给曹禺审阅，结果石沉大海。凌子只好先斩后奏，当时她供职于中国新闻社电影部，主管电影的副社长是吴江，吴江最终批准了这个项目并拨款20万元人民币。
摄制组成立后，主创们公认刘晓庆饰演金子最合适，当时刘晓庆正在拍摄电影《神秘的大佛》，知道消息后答应的特别干脆：“这个角色非我莫属！”男主角选择了当年有硬汉之称的杨在葆。外景地选择在黑龙江五常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条件十分艰苦。演员们要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寒冷天气中，身穿单衣在外景拍摄，令导演凌子十分感动。由于《原野》既是名着，又是“毒草”,所以在当时拍摄中十分谨慎，生怕惹出什么麻烦。在拍摄剧中金子和仇虎约会这场戏时，导演组还曾在拍摄现场开会讨论，该如何把握影片中恋人亲热的动作和尺寸？有人说，把剧中人的上衣扣子解开两个；有人坚决反对，最后决定：只解开一个扣子，再把衣服领子拉大一些。包括亲密到何种程度，是否表现接吻？总之，拍摄中是小心翼翼。
影片最终拍摄完成后，成本仅为23万元，这在今天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当时，曹禺在凌子的再三邀请之下，终于来到北影厂观看了样片。之后，曹禺非常高兴在家中宴请剧组成员，对影片拍摄成功表示感谢！席间，曹禺才道明原委说，我这个《原野》早就给批斗了，压在箱子底下不敢吭气。你又要拿出来拍电影，我怕回头给我抖搂出来，又要批判一遍。所以你给我剧本，我也不好回答你好还是不好。
当时侨办主任廖承志观看此片后说，这部片子要拿到国外去参加电影节，并且要参加香港电影节，扩大中国对外的影响力。此后，几经曲折，中国新闻社将该片送给了威尼斯电影节亚洲选片人马克·穆勒，并在他的推荐下参加了1981年威尼斯电影节。最终，《原野》获得威尼斯电影节世界最优秀影片推荐荣誉奖。
按说，《原野》接下来要按照正常程序进行审查和公映，但得到的官方答复是，此片只能外销，不能内销，不能在国内上映……
1987年12月，中国新闻社再次提交了电影《原野》的送审报告单，再次要求在国内公映这部影片。所不同的是，导演一栏的署名不是凌子，而是江峰，这是凌子当年从医时的曾用名。据说，是当年新局长滕进贤上任之后，审看了影片《原野》，认为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签字批准发行。并且明确表示：“错了我负责就是！”《原野》终于得以在国内公映。1988年，《原野》荣获第十一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该影片主演刘晓庆在颁奖会上感慨地说：抗战八年，《原野》是七年以后才准许公演的。
《人到中年》“限国内发行”
1979年11月，女作家谌容创作完成中篇小说《人到中年》，塑造了眼科医生陆文婷忘我献身的形象。谌容将《人到中年》的电影改编权给了北影，北影没敢拍，又给了上影。上影认为小说调子太低，主题消极，又转到了西影，西影也不表态。长影导演孙羽和文学编辑肖尹宪在厂长苏云的支持下，拿到拍摄权。文化部有关领导听说长影要拍《人到中年》，提醒导演注意把握分寸。
在导演的分镜头剧本中，陆文婷突发心肌梗塞，生命垂危。眼科孙主任和赵院长有一段对话：
赵：这是个信号。中年大夫，我们的骨干，身体素质一年不如一年，一个个倒下去了可怎么行？陆文婷工资多少？
孙：五十六块半。
赵：难怪人家说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去年怎没给她调级？
孙：僧多粥少啊……
这段对话，上映时没做删减。但“家宴”一场戏的台词，文化部领导坚决要求修改：
陆文婷的同事，姜亚芬、刘学尧夫妇出国申请被批准了。他们来到四口人一间平房的陆文婷家，举行告别宴会。刘学尧感慨万千地说：“中央的政策来到基层，还要经过千山万水，光明什么时候才能照到我家的门前？什么时候才能照到我女儿身上……科学的春天到来了，‘臭老九’的帽子算摘了，不过还是‘穷老三’”.陆文婷的丈夫傅家杰拍着刘学尧的肩膀说：“我听说当保姆收入颇高，我真想托你打听一下，谁家要雇男保姆。本人大学毕业，精通两门外国语，擅长烹调蒸煮，缝纫洗涤，兼做男女粗细各种杂活”.
“家宴”这场戏，用了79个镜头，胶片长度460米，超过了全片镜头数和胶片长度的十分之一。文化部领导担心电影这样浓墨重彩，会太刺激人。
1981年4月，《人到中年》电影剧本修改完成，摄制组成立。但长影厂内对《人到中年》的意见也出来了。一种意见认为《人到中年》是一部“毒草”,应当立即下马。厂党委会上，多数人不同意拍摄。省里的意见也是“缓拍”.一年后，1982年春，创作环境有所宽松，《人到中年》的拍摄才重新启动。王启民和孙羽联合执导，潘虹饰演陆文婷，达式常饰演傅家杰。
(责任编辑：陈冬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