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垃圾焚烧第一案”引出的话题
毛达一直在关注江苏的另外一个案件。这个案例也曾经以“中国垃圾焚烧第一案”,引发过很多人的思考。
2008年5月12日,江苏海安市民谢勇的儿子谢永康出生,很快被诊断为脑瘫、癫痫。他们家离海安垃圾焚烧厂不过190米。2010年9月,谢勇将江苏海安垃圾焚烧厂告上法庭。该案涉及一个中国环境案件诉讼的经典难题:受害者难以证实自身受害与环境损害之间的因果关系。
该案一审时,海安县法院以“因果关系举证不足”为由,判原告败诉;但二审的南通法院认为,此案应适用“举证责任倒置”原则,即由被害人先表明有伤害事实,污染厂子有污染的事实;之后就是被告举证证明不存在污染行为和伤害事实,或它们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2011年12月23日,江苏南通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维持江苏南通海安人民法院的决定,认定海安垃圾焚烧厂不需要对谢永康成为“脑瘫儿童”负责任。
“举证责任倒置”是全球较为通用的环境保护法律方面的措施。因为环境污染与人体受害之间的关联度存在着大量的不确定性,哪怕有极其缜密的流行病学跟踪调查,往往也无法给出足够说服力的证据,证明污染与受害者之间存在着逻辑上的严密关系。因此,出于对环境污染受害者的保护,就给出了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法律手段,强迫污染受害方去排除其关联,而不是强迫受害方去证实其关联。这让大量的污染受害者权益得到了保障,也让大量的企业有了成为绿色企业的可能。因为如果一个企业无所畏惧,那么就不可能遵守相应的法规,也不可能对周边公众、对自然界产生足够的敬意。
何况,中国几乎所有的垃圾焚烧厂,在上马前,都未对周边的环境本底做基本的研究。上马开烧之后,也未对每天的排放与周边的公众健康开展持续的研究。垃圾焚烧之后,体积会扩展几千倍,排放出来的物质有几千种,目前人类已知并开展监测的,开展监测并敢如实公示的,不过是粉尘、一氧化碳、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二恶英、重金属等。毛达因此认为,其他的那么多物质,究竟是什么,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对生态和公众产生影响,没有人知道。
公众与垃圾博弈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
在北京西郊,从莲石路向西,新近修了一条宽阔平坦的马路,绵延几十公里,通向刚修好的一座垃圾焚烧厂。厂位于一个叫鲁家山的地方,这里原来是首都钢铁公司的一个石灰石矿。
鲁家山垃圾焚烧厂周边,都是山,一眼望去,除了垃圾焚烧厂本身的职工,你不太容易看到其他的村民。
但其实居民也不远,因为潭柘寺离这个垃圾焚烧厂,直线距离肯定不超过五公里。而旁边的一些村镇,其实也就在一两座山头之外。
律师黄小山有些惊讶的是,这个工厂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因为按照一般人的理解,一个垃圾焚烧厂的上马,至少要经过规划、立项、环评、土地征用等一系列程序。但鲁家山开工前,一切都捂得严严实实。要知道,2010年可是北京公众与垃圾焚烧厂博弈最激烈的年头。在这个时候,一个新上马的项目,居然能无声无息地就执行起来,确实让黄小山有些不可思议。
黄小山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鲁家山垃圾焚烧厂投资21亿左右,设计规模是每天焚烧垃圾3000吨。按照当时的计算,是“亚洲最大的单体垃圾焚烧厂”.这意味着,每天至少有3000吨的垃圾,从北京运到鲁家山的垃圾仓里。
黄小山简单地思量了一下,就知道了其中的奥妙。鲁家山的好处是“藏在深山人难知”,因此相关手续走下来,尤其是做环境影响评价时,几乎“不需要征求公众意见”,只征求了矿主单位首钢集团的意见似乎就好了。而且这个项目首钢甚至在里面有可能有股份,因此,有点像是首钢在自家地里新修了一个“小建筑”,自然比较平滑顺利。
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按照一天焚烧3000吨垃圾计算,按照一辆大卡车,能拉30吨的垃圾计算,每天至少需要100车次的运输。而这个垃圾焚烧厂离北京垃圾原产地,少说也有30公里。每天走这30公里,多耗费多少油,多排放多少污染,一算就可知道。这些耗费与垃圾发电厂发出来的电相比,是增益还是损耗,也很明白。
实际上,全中国所有的垃圾焚烧厂,根本不是为了“发电”,而是为了处理垃圾。发电只是垃圾焚烧厂一个极不起眼的产出,但如今,已经成了所有垃圾焚烧厂的上马的心照不宣的“主要抓手”.好像全中国到处缺电,需要垃圾发电来抓紧供应。
北京从上世纪90年代之后,大体形成了几个大型的“垃圾填埋园区”,包括阿苏卫、六里屯、高安屯等。垃圾填埋场一般占有广大,相比起来,垃圾焚烧厂的用地面积就小多了,因此,在垃圾填埋场边,辟出一片土地,修建个焚烧厂,完全可以让这个垃圾园区“永续利用”
但一切在2006年之后开始陆续出现了改变。开始的时候,北京想要在六里屯垃圾填埋场边,修建一座垃圾焚烧厂;又想在阿苏卫垃圾填埋场边,修建一座垃圾焚烧厂。可是这两个垃圾焚烧厂都遭受到周边居民的激烈反对。
但不管居民如何地参与博弈,北京如今的垃圾焚烧格局大体已经确定。博弈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北京市环卫研究所所长卫潘明说,北京所有的垃圾焚烧厂,都比全国其他的要来得“严格”,在常规的尾气净化装置之外,还要求再进行一道尾气净化。仅仅是这一个技术要求,就让垃圾焚烧厂的投资规模大增。
另外一个好处是垃圾焚烧厂把自己的外形打扮得相当的友好。鲁家山垃圾焚烧厂浑身上下刷上了极富感染力的生动的绿色。它的烟囱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热气球。而所有的垃圾焚烧过程的排放数据,都会在门口的显示屏上随时公示。垃圾焚烧厂的在线监测数据,也及时传到北京环保局、环境保护部的网站上,任何公众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查询。而像高安屯垃圾焚烧厂,从2009年之后,就开始了“公众开放日”,每个周四,都可以组团去参观。
化解“焚烧风险”的唯一道路
无论是垃圾焚烧产业的支持者还是垃圾焚烧的博弈者,都注意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中国的露天垃圾焚烧现象愈演愈烈。
2013年初开始,毛达、陈立雯所在的环保组织,开始组建了一支“露天焚烧灭火队”,对北京的露天焚烧垃圾开始进行记录和干预。一年下来,在他们制作“北京露天垃圾焚烧地图”上,至少标注了将近30个点位。
毛达收集的数据显示,垃圾露天焚烧所产生的二恶英,是现代化垃圾焚烧炉所排放二恶英的2000~3000倍。1998年,美国环保署曾对家庭露天焚烧混合垃圾、分类垃圾和现代化焚烧炉的排放,进行过比较研究。研究发现,露天焚烧垃圾向大气排放的有害污染物至少有20多种,包括人们熟知的苯、丙酮、多环芳烃、氯苯、二恶英、呋喃、多氯联苯、PM10、PM2.5、挥发性有机化合物等。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