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儒,明朝大隐士,和董其昌齐名,也是同乡。一个在野,一个在朝,名动朝野,士人趋之若鹜。他们共同创立了绘画上的“南北宗”之说,流传至今,对后世的影响极大。至于陈继儒的为人,鲁迅在《隐士》一文中曾说:“隐士,历来算是一个美名,但有时也当做一个笑柄。最显着的,则有刺陈眉公的’翩然一只云中鹤,飞去飞来宰相衙‘的诗,至今也还有人提及。”鲁迅并没有明确表达观点,但语气里似有不屑。当然,陈继儒并非朱熹之类道貌岸然之辈。他标榜清流,好名,除了喜欢结交于达官贵人,并无什么恶名。何况他20年不踏入城市,至少在自律上,够得上是一个真隐士。而人们对他讥讽,说穿了,是有几分嫉妒的。
陈继儒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他通儒、释、道。书、画、诗、文俱佳,又精书画,古玩鉴赏,可以说,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他无一不通,几乎就是一个博学多才的通人。
中国的士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道学家,以天下为己任,文以载道,文道合一。韩愈、曾国藩在此列。一类是癫狂张扬,被视为狂诞悖戾、蛊惑人心的狂生。明朝的李贽,魏晋的嵇康都属于这类人。而第三类人,就是陈继儒这等聪明人了,他们既不愿和当权者合作,也没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侠士信念。他们懂得权衡利弊,懂得利用自己的名气捞取价值,是金钱名誉两不误的现实主义者。宋代的林和靖、清朝的袁枚都是此间高人。他们都曾被人诟病,但听来都像是迂腐的牢骚,并不伤及他们什么!世人逐利,本无什么可以谴责的,只要没有董其昌这种引来人神共愤的恶行,用名气换来最大利益,至少是不失体面的识时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好比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卿何事!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种虚妄,甚至是荒诞的理想不过只是一个惬意的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陈继儒之类的隐士都是深知其中三味的,留七分正经以度生,留三分痴呆以防死(陈继儒《小窗幽记》)。这种堪破世事的清醒,非入道者不可以悟到。
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工。少年既有才名,不到三十,即取儒生衣冠焚弃而自命隐士,绝意仕途。这一方面和他对现实的失望有关,另一方面也和性格有关,在《告衣巾呈》中,他曾说:“长笑鸡群,永抛蜗角。读书谈道,愿附古人。”在《自题小像》中,他又说:“读古人书,识古人字。淡然无营,履脱名利。不出户庭,短褐茹粝。为圣人氓,如此而已。”情愿做圣人下面的平民百姓,也不愿在官场上追逐名利,这是他清醒的一面。通俗点说,就是比较识趣,知道自己不是时代的弄潮儿,是吃几两干饭的。如果拿他、董其昌和后来的李鸿章、俞曲园相比的话。李鸿章、俞曲园同为曾国藩弟子,但一个热衷仕途,一个酷爱读书。所以曾国藩说俞曲园拼命读书,李鸿章拼命做官。这都是性格成就命运的写照。
不是道中客,休作弄巧人。陈继儒是懂得这种人生技巧的。钱谦益说他:“仲醇为人,重然诺,饶智谋,精心深衷,妙得老子阴符之学。”短短几句话,就概括了陈继儒精于谋略,守信誉,重承诺的一面,这其实是他做人的根本。现代人既缺少信誉,又想名扬天下,哪有这种便宜的好事。
又说他,交友显贵,具有条理。这是他不卑不亢,性情稳重的另一面。人贱,会被人瞧不起,太高傲,又会让人敬而远之。这种圆滑的处事技巧,成就了陈继儒一生,使他既得以逍遥自在,又不缺安身立命所必需的银两。一文钱憋死英雄汉,这种刚烈的,陋儒的悲剧,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陈继儒有《晚香堂小品》、《白石樵真稿》等着作传世,但他最着名的,还是那本流传至今,畅销不衰的小品文《小窗幽记》。
据《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