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简介
木牍一枚(出土编号:M14:9),1986年出土于甘肃省天水市北道区放马滩秦墓。松木,长12.7厘米、宽5.8厘米、厚0.3厘米,基本完整,木质纤维松散,微有裂痕。正背面皆有墨绘图案。其中一面所绘为博局图,该图与其他地区秦汉时期的六博局形制相同。由此可见,至迟在秦时各地域的六博棋局形制、规则已经成型。木牍另一面为猛虎图。整体画面构图以墨绘勾勒线条而成。猛虎位于木牍正中,占据木牍画面大部分,十分突出醒目。这只猛虎身躯弓展,右前肢前伸,右后肢蹲伏,虎尾高扬,虎纹斑斑,回首咆哮,显得威风凛凛。老虎颈上系有一绳,绳绑于一笔直的树杆上。作为供墓葬所用明器,这只老虎绘得较为粗糙,也缺少艺术的观赏性,但这枚木牍两面所绘图案对了解秦时天水地区民众的社会生活和丧葬习俗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现藏甘肃简牍博物馆。
阅“牍”延伸
今年是农历壬寅年,在十二生肖里寅属虎,人们习惯上也称2022年为虎年。在十二生肖里,排首位的是子鼠,第二位的是丑牛,老虎则排位第三,当然,不管排位如何,这都不影响从古至今老百姓对虎的敬畏和喜爱之情。虎是森林之王,虎啸深山,真正是虎虎生风,百兽震惧。
上面介绍的这件绘有猛虎的木牍出自天水放马滩秦墓中,从考古报告可知,这件木牍放置在死者的胸腹上。为什么会绘制这样一件陪葬器物,姜守诚先生在一篇文章为我们做了解读,他认为板画正面绘制猛虎图像的用意是防止方良前来偷吃肝脑,而画中猛虎被绳系于树下乃系表达一种意愿:欲将此虎牢牢地拴住、永远镇守棺室,从而为亡者尽职尽责地履行护卫使命。
我们同意姜先生的看法,古人之所以会在墓中绘猛虎,是因为人们认为虎具有震惧和吞噬鬼怪的超强能力。古人相信,那些潜入墓中专食亡人肝脑的鬼魅魍魉一定也惧怕老虎。在墓中放入一只老虎镇守,这些让人生厌的鬼怪自然就不敢钻进墓中偷食亡人,如此化作鬼魂的亡人在阴间方得永生,活着的亲朋亦得在阳世安生。
这大概就是为何古人会在亡者胸腹上放置一件绘有猛虎木牍的原因吧。这不是一片普通的松木牍,而是一件蕴聚有某种神秘力量的法器,可以护佑亡灵不受鬼怪的侵扰,得以享受永生安宁。
要深入了解两千年前古人头脑里的这些思想和观念,古籍中的记载可以为我们作指引。在古人的生活观念里生老病死是人生大事,需认真对待。和阳间一样,死后为鬼的幽冥地界里也有恶鬼,稍有不慎,这些良善的鬼魂就会受到恶鬼邪灵的侵扰和伤害。于是活着的人们就在举行葬礼仪式中装扮成“方相氏”,载歌载舞,把墓圹中的“方良”驱走。
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以索室驱疫;大丧,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周礼•夏官•方相氏》
上载是说方相氏全身蒙上熊皮,戴上有四目的黄金头罩,穿上黑裤红衣,手执戈和盾,其身跟随着几十上百人的人群举行傩祭,驱逐居室中的瘟疫;在大丧之时,前行引导灵枢,到达墓地时则进入墓圹,执戈舞盾击打墓的四角,驱逐躲在墓中的方良。
方相氏|图源《中国画像砖全集》第一册《四川汉画像砖》
这里的“方良”,又叫“罔象”,或称“罔两”,即“魑魅魍魉”之“魍魉”,这也是鬼之一类,只不过是一种出入墓室,以偷食亡灵肝脑的恶鬼之属。
蝄蜽,山川之精物也。《淮南王》:蝄蜽状如三岁小儿,赤黑色、赤目、长耳、美发。——《说文解字》
方相氏在下葬时可将躲在墓中的“魍魉”驱走,但是这世间“魍魉”太多,免不了还会伺机潜入墓中吸食亡者肝脑。东汉人应劭在他的《风俗通义》中就记载有:
墓上树柏,路头石虎。……魍象好食亡者肝脑,人家不能常令方相立于墓侧以禁御之,而魍象畏虎与柏,故墓前立虎与柏。或说:秦穆公时,陈仓人掘地,得物若羊,将献之,道逢二童子,谓曰:‘此名为蝹,常在地中食人脑,若杀之,以柏东南枝插其首。’由是墓侧皆树柏。
从这条记载可知,汉人认为魍象的相克之物是柏树和老虎,因为方相氏不可能经年累月守在墓旁驱赶魍象,所以人们就在坟边种植柏树,在道路上立上石刻老虎。这样魍象就不敢靠近坟墓伺机钻入墓室之中了。好比人们在野外宿营,生上火堆,豺狼惊惧而不敢靠前。
古人认为,虎为百兽之长,能食鬼魅。《山海经》记载,在沧海之中的山上有枝长三千里的大桃木,其枝东北为鬼门,万鬼出入,上有神荼、郁垒二神,专门以绳索缚恶鬼,扔以虎食。
在汉代的画像石中,可以看到不少虎食鬼魅这类题材的画像,这也说明在汉代人们深信虎食鬼魅可保亡者安宁。
“虎吃女魃”画像石|图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六册《河南汉画像石》
放马滩秦墓中松木牍上所画的这只猛虎脖子上系有绳索,拴在一树杆上,从描摹的线描图可以看出,这棵树树杆笔直,枝叶呈伞形张开,叶细密,综合来看所绘之树与松柏之属的特征相似。据此我们可推测古人绘制这幅图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将猛虎系于柏树之上,这样猛虎就可一直在墓中镇守,有了猛虎和柏树这两样镇邪之物,鬼魅就再也不敢入墓室了。
虎字演变|图源网络
参考文献:[1]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天水放马滩秦简》,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2]姜守诚:《天水放马滩秦墓(M14)出土的系虎及博局板画考述》,《金塔居延遗址与丝绸之路历史文化研究》,甘肃教育出版社,2014年。[3]中国画像砖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画像砖全集》第一册《四川汉画像砖》,四川美术出版社,2006年。[4]中国画像石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画像石全集》第六册《河南汉画像石》,山东美术出版社,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