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整天的事务,回住处清理行李,因为要到国外出差,在日用品、常备药物及衣服方面都要作不少准备。等一切就绪,只剩下不多的时间和妻儿视频联系了。儿子只有两岁多,但情商已经有一些发展了,画面里他似乎并不太高兴,我想可能是因为已经是星期五,但看不到我人的缘故吧。虽然对于这种节假日没有太多的感觉,但他却似乎可以直觉到我回家和离开的周期。我关了视频坐上车去机场,在路上给他打电话,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哭着,终于我不得不挂了电话上飞机。他在干什么呢?看时间,应当已经睡了吧。
前些日子带着他在楼前花园里玩,一边等车来接我,他也似乎有相似的直觉,拉着我的手就是不放,这与一般情况下截然相反,他大都是只要我在视线范围内就不会吵闹,自己玩着而已。实在没办法了,妻子拉着他去买酸奶———那是他最喜欢的零食之一,终于在这种诱惑下受不了跟着走了。我悄悄地躲到柱子后面看着他们的身影在夜色里黯淡,他在不停地回头寻找我的身影,但还是被妈妈拉着走远了。
有时我认真想想,这种每周见面又分开的经历,对于这么一个小孩来说也实在太残酷了。由于工作安排总是有临时性事件,他难以形成一个与我见面的规则性周期。他甚至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家,什么时候又悄悄地离去。一年多以前,当他学会了爬以后,在我离开后,会在每个房间里爬着找两遍,一直到失望为止。上周星期日,我等他睡熟了才上车离开,他起床就到处找,把房前屋后都找遍了,又闹着要打电话给我。有时我回家时他正在睡觉,我就静静地在书房等他醒来,他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没有任何征兆地大叫“爸爸”,然后光着脚跑到书房来。我不知道平日他是否会如此,但每一次总让我那么歉疚,那么感动。
妻说,父亲在儿子成长过程中起着极大的作用,你要多给他施加些影响。影响当然是有的,他的饮食习惯与我非常相近,平时一有时间就会和他一起探讨所有的问题。我会把一些简单的生活道理编成易记的话教给他。比如有一段时间。他非常讨厌理头发,总是大叫大嚷,我仔细分析后,发现他可能是怕电动剪的声音,于是叫师傅把剪子拿过来,让他摸一下,他一下子喜欢上那轻微的震动了。我就告诉他:新技术、好生活。他听两遍就会讲了,当以后把一些工具拿回家,他在那些声响中有些不适应时,我就告诉他“这也是新技术、好生活”,他一下子就能接受了,用这种类比的方法解决了他在生活遇到的许多问题。
然而不管怎么样的分析事实讲清道理,我想有一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当成年的儿子回忆往事的时候,总会记得他父亲一次又一次地突然消失和突然间出现。在逻辑上讲,对于四岁以前的小孩来说,我的突然消失和死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四岁以前的记忆从来都是深埋的,不会显现出来。这些也正是人世的悲哀,所谓父子缘分也是指此。只有依靠记忆的纽带,我和他的生活才能真正地联系到一起。他还在胎中时,我在高速公路翻过一次车,想来确实非常害怕,人世间的吉凶祸福似乎就在一念之间。而这种一念却牵扯到一个生命的终生幸福。带着这种理解和悟道,我一次又一次地驱车行走在长沙到张家界数百里的路程里。难以想象,当我白发苍苍之际,回想那段生活,会有何感想与感慨。
这些均是红尘中事,十丈软红曾是诸多宗教欲让人看透看破之物,而于我等平常人而言,这些却正是幸福所在、幸福根源。而且,看破红尘谈何容易?红尘一词据说起于唐代,古代的长安没有硬化路面,北方空气干燥,车行过,尘土混于空中,故曰红尘。依佛家理论,所谓“看破红尘”指的是依佛家的诸多理论来分析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将其归入佛家的系统里来解读和修行,与我们今天这种避世思想完全是两码事。循着对于原始思想的理解,我一下子走入生活的原教旨,寻求幸福也罢,建功立业也罢了,无不始于兹,终于兹。
现在,我在高空飞往异域,而儿子,应当开始了他今天的睡眠。今天的他应当已经忘记了昨夜的不愉快与啼哭。希望他能保持这种乐观开朗的心态,在长大成年后,能忘记了他父亲一次又一次的悄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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