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北大人民医院的条件非常艰苦,一个6平方米的小房间,试验器械就是病人吊针用的瓶瓶罐罐,他们硬是在里面没日没夜,搞了整整两年,研制出乙肝疫苗。"中村向记者透露,其实最初,米勒是受到美国《科学》杂志的一篇学术论文启发。"后来疫苗研制成功,美国教授布朗伯格到中国来参观,看到是在这样的小房子里研制的,惊讶得目瞪口呆。"
中村饶有兴致地回忆着:"你们想象不到,疫苗刚试验成功必须要有临床试验,那时候医学惯例是用猩猩测试,可是他们太穷了,哪里买得起猩猩。米勒就和时任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检验科主任陶其敏商量,想用自己做试验。可是陶主任一直没说话,第二天,大家发现她已经偷偷给自己打了一针……"在汉斯·米勒和陶其敏的带领下,经过10多年的积累,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在肝病方面的研究走在了国内同行前列。1984年,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成立了肝病研究所,陶其敏任所长,汉斯·米勒任名誉所长。
1989年,卫生部授予汉斯·米勒杰出的国际共产主义白衣战士荣誉证书。最让米勒激动的是,1951年,他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1957年,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在中国60多年,从没觉得自己是外国人
1960年,米勒调回北京工作,直至1994年逝世。中村忘不了米勒生前的嘱托。"米勒说,我不在世的时候,你不要回家,就留在中国吧。我们认识是在中国战场的军队里,结婚也是在军队里,我们的结婚是非常有意义的。中国共产党教育了你、我,我们不能忘记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中村告诉记者,虽然她在中国工作生活了这么久,再没有遇到第二个和她一样的日本人,但她并不像有些人说的,觉得不太方便,"生活在中国,我心里真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外国人。"
中村选择了留在中国。她从北京积水潭医院离休后,过上了和普通北京百姓一样的晚年生活。她对中国的政治非常关注,"我最近一直在看十八大的报道和解读,还认真做了很多笔记。"中村拿着笔记对记者讲,"你看我们十八大还是强调要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一次提出的几个重点建设里,除了经济建设,还提到了生态建设,第一次正式把生态也列进来。"
"您对祖国的大政方针这么关心啊?"记者问。"当然了,一个人离开了政治,就等于离开了生活,"中村还专门拿出十七大时她做的笔记来给记者进行对照,感叹中国的飞速发展和变化,"我女儿前不久看了一个国外拍的专题片,专门从瑞士打电话给我说,妈妈你真是太幸运了!跟随爸爸,留在中国。她看到很多当年的日本人来侵占中国领土,最后这些人的处境特别悲惨。我真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人,在中国60多年,中国每一次运动我都经历了,也参与了,我没有受很大的苦,现在最希望的是看到祖国有更大的变化。"
谈起中国的变化,中村滔滔不绝。她说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自己刚来中国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那时候感觉到两大怪,一是中国人的着装怪,东北人都是大长袄,厚毡帽。女人的帽子最有特点,富贵人家的女士帽子中间一定有一颗翡翠;还有他们都吃大蒜,到处都弥漫着大蒜的味道。原来我在日本没有吃过蒜的,那种味道我到现在还能记起来。"中村又一次爽朗地笑了。
她说自己第一次感觉到变化是来到北京后。"那时候我们住在友谊宾馆,那里还住着很多外国专家,每逢周末外国专家的夫人们都会举行舞会,大家穿得很华丽;我发现中国百姓也有了变化,虽然还是穿黑灰白,但是款式不再那么单一了,领子、袖子都开始有了各种设计,说明大家有心情关注生活了。"
中村说,她和丈夫喜欢生活在北京的胡同,喜欢周围的邻居。他们出门从不仰起头高高在上,反而都是谦卑地低着头。"米勒是个很幽默的人,在延安就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我刚开始住在这个小院时,周围邻居的条件还不是很好,很少有人和我交谈。可是后来他们开始和我打招呼,'米奶,你回来啦?''出门呀?'特别是80年代以后,我发现邻居们脸上的表情都变了,轻松下来,开始享受生活了。"
中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也看青年刊物,了解进步思想。"累了,她就去离家不远的北海公园散步,"公园里最能体现中国人民的生活变化,原来散步的都是老年人,现在中年人也很多,各种小团体,演奏的、唱歌的、民间表演的……太丰富了!"
拥有6国国籍的中国家庭
在北京市地安门内大街的这座小院里,米勒和家人真正开始了作为普通中国公民的生活。在这里,米勒的第二代、第三代陆续出生、成长,这个拥有6国国籍的"小联合国家庭",无论身在哪里都无法割舍对中国的眷恋。
中村的孩子们都长着欧洲人的脸庞,操着流利的中文。特别是外孙女,是个标准的欧洲美人,也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外孙女的中文说得可好了,你会以为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孩,她每年暑假回来看我,一回来就纠正我的咬字发音,俨然就是我的中文老师。"
平日寡言少语的米德华,也让中村很欣慰。"我这个儿子就是典型的北京男孩,忠厚、热心、讲义气。"米德华和姐姐米密都毕业于清华大学,米德华最早在英国公司从事贸易工作,经常出国,"那时候出来进去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外国老板觉得手续繁琐,给他改成了美国国籍。米德华心里一直不愿意。他只喜欢中国。"
米德华青年时期,总是喜欢和周围的邻居在电线杆下一起打扑克,"谁输了就摸着墙走,他总对我说,妈妈这个多好玩,国外就没有。"中村回忆,80年代邻居们还没有汽车,谁要是生病了,晚上就来敲米德华的窗户,"因为他在外企上班,当时单位配了车。米德华总是二话不说就去医院了,不管多晚,还一定要等看完病,把邻居们再送回来。"居委会还曾给米德华送来锦旗,表彰他给胡同义务当保安,"那时候周围有小偷,邻居老丢东西,他就守在巷子口。""还记得唐山地震时,很多邻居的房子塌了,住着临时帐篷。米德华买来好多敌敌畏,组织伙伴一起给邻居们除蚊虫,不知道烧破了家里多少脸盆……"中村再一次捂着嘴,幸福地笑着。
谈起中日关系,中村气愤地摇头,"我真的是想不明白,这是中国的岛屿,这是非常早的时候日本就有文件的!他们为什么不能看一看?为什么不往前找一找?中日关系发展到今天很不容易,他们这么轻易地破坏了,非常可惜。"
"晚年您想回家乡吗?"记者问。"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啊!我喜欢留在中国,日本的女人多不自由,没有经济大权(笑)。中国妇女腰杆多硬,自己工作,经济独立,有社会地位,中国多好!"临别时,中村将记者送到门外,鞠躬道别,还不忘指着周围的街道说,"你看这里打扫得多干净。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