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清廷,完全绝望;对列强,毫无指望,能够倚靠的保台力量,只剩台湾军民自己。
以台湾一己之力,抵抗侵略气焰正盛的日本,能有几分胜算?台湾军民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所以,《“台湾民主国”独立宣言》里有了这样决绝的文字:“台民愿人人战死而失台,决不愿拱手而让台。”
5月25日,数千台北绅民蜂拥而至巡抚衙门,由丘逢甲等代表捧送民主总统印及国旗。
唐景崧身着巡抚朝服而出,在一众台湾民众的拥戴下,面朝北方叩首大哭,正式就任“总统”.“台湾民主国”宣告成立。
“台湾民主国”成立的一幕,后来被一些台独分子引为台独渊源依据,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所谓“台湾民主国”的用意,完全在于抵抗日本侵略的一时之策,既不是“国”,也和真正的“民主”不沾边。无论是“台湾民主国”的主持者还是台湾民众,都没有丝毫的独立之意,成立这个“民主国”,恰恰是要维护国家的统一。
“台湾民主国”成立的第二天就发布公告,说明成立“民主国”之缘由,晓谕全台:“惟是台湾疆土,荷大清经营缔造二百余年,今须自立为国,感念列圣旧恩,仍应恭奉正朔,遥作屏藩,气脉相通,无异中土。”
此前,台湾士绅发布的《独立宣言》中也称:“今已无天可吁,无人肯援,台民惟有自主,推拥贤者,权摄台改。事平之后,当再请命中朝,作何办理。”
“台湾民主国”改年号为“永清”,意即永远隶属清朝。“国旗”被设计成一面蓝底黄虎旗,比清朝的黄龙旗低了一个等级。旗子中的老虎虎首向内,尾高头低,以表臣服中土……
“台湾民主国”成立当天,刚刚被推举为“总统”的唐景崧即致电总理衙门:“台民前望转机,未敢妄动,今已绝望,公议自立为民主之国……遵奉正朔,遥作屏藩。俟事稍定,臣能脱身,即奔赴宫门,席藁请罪。”
数日之后,清政府还是把台湾交割了出去,唐景崧对那场海面上的交割仪式全不知情。保台的战斗在交割之前已经打响,纷乱的警报和溃败让他焦头烂额。这位一直对保台慷慨陈词的台湾巡抚,实在没有表现出相应的慷慨作为。
“景崧之肉其足食乎!”
5月29日下午,台湾基隆港遭到日本军舰的猛烈炮轰,保台战役正式打响。
炮轰台湾的日本军舰,可以说大名鼎鼎,早已为中国人所切齿痛恨,它们是“浪速”、“松岛”、“八重山”……甲午黄海大战之时,皆是日本海军主力。指挥这支攻台舰队的,恰恰是一年前偷袭清政府“高升”号运兵船的东乡平八郎。此时,凭借甲午海战之功,东乡平八郎已由“浪速”舰长升任日本海军南方舰队司令,此后,他更成为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被尊为“日本海军之父”.在东乡平八郎的晋级之路上,满清北洋水师成了祭奠的羔羊。
不过,攻打台湾之役,唱主角的是日本陆军。日本军舰对基隆的炮击只是佯攻,炮响的同时,日本近卫师团突然出现在基隆东南的澳底。
基隆是防守台湾的重中之重,唐景崧判断日军的主攻方向必然是这里,派有重兵把守。然而他忽略了距基隆仅仅50华里的澳底,那里水深浪平,地势开阔,最适合抢滩登陆。澳底的守军仅有400人,且多是刚刚招募的抗日义军,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可言。
这一致命的弱点恰恰被日军发现并利用。日本近卫师团司令北白川能久率领其前锋部队登陆澳底,建立了滩头阵地,继续向纵深推进。抗日义军完全不能与之对敌,稍触即溃。
战事甫开,清日双方的军事指挥高下立判。
唐景崧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统军将领。日本侵略军的桦山资纪、东乡平八郎等,都是行伍出身,在历次的日本侵略战争中历练而来。反观这位刚刚被临时拥戴成的“总统”,进士出身,自称“儒将”,可指挥作战的经验几乎为零。
1894年10月,唐景崧署理台湾巡抚时,甲午战争已经打了两个多月。彼时战火虽然尚未燃及台湾,但举世皆知日本野心,台湾一战在所难免。
这个当口,清廷却做出了个临阵换将的决定。时任台湾巡抚的邵友濂与台湾布政使唐景崧不和,被清廷调离。“素有知兵之名”的唐景崧,成了包揽行政、军事大权的台湾巡抚。
唐景崧在军事方面的名气,来自于1884年的中法战争。当时法国入侵中国的属国越南,没想到遭遇了中国的黑旗军,屡屡受挫。
黑旗军原是一支反清义军,在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逃到越南。看到他们对法军作战有方,唐景崧毛遂自荐,成功招抚了黑旗军。后来,他又说动老将军冯子材出山,取得了镇南关大捷。
中法战争的结果是清政府不败而败,但唐景崧却博得了“知兵”之名。其实那些胜仗的指挥者,先有黑旗军首领刘永福,后有老将冯子材,唐景崧穿插其间,只是个说客加政客,所谓“知兵”,恐怕只是纸上谈兵。
而唐景崧在保台战争中的表现,充分说明其军事指挥方面的昏庸无能。
5月29日,刚刚当了4天“总统”的唐景崧,接到日军在澳底登陆的警报,这才如梦方醒,忙不迭地派吴国华带领700人去防守三貂岭。
三貂岭是基隆和澳底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道路险阻,易守难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早有驻军布防,完全有机会挡住日军的进攻,至少也能为其他地区的防守赢得时间。但是当吴国华率队在30日赶到三貂岭,日军已经在山顶上安营扎寨。就连日军的随军记者,对轻易占领三貂岭也感慨:“实乃我军大幸。”
非但没有“知兵”之能,唐景崧抗日保台的意志,也不像他慷慨激昂的表态那样坚决,其实他一直给自己留着“后手”.
清政府明令割台之后,唐景崧虽然没有走,却让台湾府、道、厅、县及各级将领大多内渡。在他给朝廷的电报中说:“惟臣先行,民断不容,各官亦无一保全。只可暂留此,先位各官陆续内渡,臣当相机自处。”
三貂岭失守,基隆门户大开。守军死战数日,提督张兆连重伤,记名提督陈得胜战死,余众在激烈的巷战之后终告不敌。6月3日,基隆失守。第二天,基隆通向台北的门户狮球岭被日军攻占。
在此之后,日军却忽然停止了进攻。据《日本侵略台湾档案》辑录的日军档案记载:“在三日完全占领基隆之前,大家都很忧虑,因为我们携带的口粮已经完全吃完了。道路险阻,没有运输能力,后方完全不可能有粮食补充。”
这个绝好的反击机会,却没有被唐景崧抓住。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抗日作战,而是想着如何逃跑了。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