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份遗稿中,邹伯奇详述了暗箱的制作过程:找一个木箱,前端开孔,安一个凸透镜,箱中放一张白纸,木箱后端再开一孔,将木箱后半部分用黑布蒙上,将凸透镜对准“拍摄”对象,影像就会清晰地出现在白纸之上。这一发明看似简单,但从墨子做出“小孔成像”的实验,到利用光学原理做成暗箱,中国人花了两千年的时间。
暗箱研制成功后,邹伯奇开始孜孜不倦地寻找感光材料。他的配料清单上有鸡蛋清、食盐、松香炭、火酒、鹿角汁、红信石铁锈水、银粉、桃树胶、苦木胶等不下数十种材料,其中一些还取自于岭南特有的植物。再看西方,1839年,法国人达盖尔发明了“银板照相术”;1847年,欧洲人又发明了“玻板照相术”,用玻璃板取代了银铜合金板。欧洲照相术的发明与改进日期被记得清清楚楚,但学者要考证邹伯奇发明“玻板照相术”的日期,却不是一般的困难。戴念祖先生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推测出邹伯奇应该是在1846年~1850年之间的某一年,用“光药水”和“鸡蛋胶”独立发明了玻板照相术,这几乎与欧洲不相上下。
科研烧钱 富家子啃起菜根
照相机是邹伯奇最广为人知的发明,此外,他发明的科学仪器与其理论研究如影随形。换言之,邹伯奇痴迷于研制科学仪器,其目的就在于验证基础理论,这是科学精神的真正体现。在天文学上,他以自己绘制的赤道南、北恒星图为蓝本,制成了一台高约半米的天球仪,当时,哥白尼的日心说才传入中国不久,他率先运用日心说,制造出了中国第一台太阳系表演仪;在物理学上,他造出了“水银流溢式取准器”、气压计(邹称其为风雨针);在测量学上,他造出了多种日晷,设计时还特意考量了广州的磁偏角问题……种种发明,尽显奇思妙想。
如果放在当代,像邹伯奇这样创造了多个“第一”的发明家多半不用为科研经费发愁,可在两百年前,他痴迷于科学仪器的研制,真是在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作为一个民间学者,邹伯奇几乎不可能获得任何资金支持,科学实验又相当之烧钱,邹家在南海有房有地,原本是个小康之家,可到了邹伯奇手里,日子越过越穷,昔日的“高富帅”不得不嚼起了菜根。可就算这样,邹伯奇仍两度拒绝了出仕的邀请。现在,绝大多数人将他的选择解读为清苦守志,可我不揣冒昧,觉得假如邹伯奇听到这样的言论,定会一笑置之。虽然身处南海一隅,但他的心灵可以在太阳系里徜徉,这样的日子,快乐还来不及,哪里用得着“清苦守志”?
可惜的是,邹伯奇只活了50岁就辞世了。历史没有假如,所以我们不能问,如果当时科学研究的土壤不是那么贫瘠,资金支持不是那么稀缺,生活不是那么清苦,他是不是能够作出更大的贡献。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晚清年间的岭南民间学者对科学倾注了全部深情,并由此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其实,就算到了现在,人们如果没了这份深情,哪怕外部环境再好,又能做出什么有价值的贡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