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现在是个挺大的干部了,走到哪儿只要吃包子,绝对会把皮都吃了。
我相信哥哥终生也不会那样浪费粮食了。
人生就要上山顶
我常在家跟表妹们说:“‘平平淡淡才是真’挺对的,别期望大富大贵,我们普通人没有承受大灾难的能力,平平安安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姥姥最反对这句话了,“别上你姐的当,她没说实话。谁不普通?人一生下来就是个普通人,一个鼻两个眼,你见谁一天吃八顿饭?都是三顿饭。没有能力便罢,有能力为么不上山顶去看看?一辈子在山沟里转有什么意思?哪有下辈子?山顶上看的东西和山底下看的就是不一样。人都是一辈子,可山顶上的人活的就是山底下的人好几辈子。你没算算账”?姥姥说的山顶就是与众不同的活法。
“那山顶上的固然好,可山底下平淡美好的日子他没过不也遗憾吗?”
“哪个人生下来就直接在山顶上?不都是从普通到不普通,除了皇上。剩下的不都是从山底下开始往上走的?能人这一辈子山底、山顶都过了,咱这没能耐的人,一辈子都在山底过,真是白活了。”
“都帮了自己,不信你去试试。坏人都是傻子,一辈子活得不快乐!”
也许姥姥说得对,也许姥姥说得不对。
眼要是吃不饱,人就像个傻子
姥姥一生爱花,即使最穷的日子,姥姥院子门口都有两堆怒放的月季。那时我才五六岁,怎么也明白,冬天人都穿着那么不暖和,被剪了枝的月季却穿得五颜六色———碎布条、旧绳子、玉米叶,远看犹如莫奈的油画。
姥姥说:“人的肚子不怕饿,没有稠的就喝点稀的,没有稀的喝水也死不了。眼睛可不能饿着,眼要是见不着好东西,慢慢地心就瞎了,心瞎了,人就没用了。眼要是吃不饱,人就像个傻子。”
多少年后,我才弄懂了姥姥为什么用最质朴的情感、最省钱的方式养育着眼睛,养育着美,养育着心灵,她是怕心瞎了。心是啥?姥姥说的心就是人的精神,灵魂呀!
这个世界上最金贵的就属它们了,因为那是姥姥的花。
一生没穿过花衣服的姥姥最出众的打扮就是栀子花开的时候,掐上一朵半开不开、黄中带白的花蕾别在耳根后面。开败的花瓣用手绢包上装在我们的口袋里,一家穷人过着香喷喷的日子。
姥姥养的花都是些如今很多人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蚂蚱菜花啊、鸡冠子花啊、打碗花啊、夹竹桃啊,从春到夏,姥姥家的小院子始终被鲜花包围着。
姥姥那两棵大苹果树开花的时候是姥姥最快乐的日子。满树的绿叶子,满叶子的小白花,姥姥常常一个人坐在石台儿上喂眼睛。从背后看去,你会被这景象感动的。
长大以后我也问她:“你这么爱花,咱不穿花衣裳?”
姥姥说:“你没听人家说‘丑人别作怪’吗?‘人是衣裳马是鞍’不是说你得穿得多好、多贵。马要想跑得快、能驮东西,得配个合适的鞍子;穿也是这样,穿得合适才不怪,不怪人就好看。”
可能是受姥姥的影响,我也很少穿花,丑人不敢多作怪。可我真的不明白姥姥为什么那么爱花。
我笑话姥姥:“你要是当年生在荣国府的大花园还得了哇?绫罗绸缎全都是花团锦簇。可惜命不好。”
姥姥笑了:“命就是这样。越没有越想,越有越不要。人一辈子就走两条道儿,左腿说往东边走,右腿说往西边走。‘人’字不就那么写?都并一块儿那就不叫人了。”
老太太很辩证啊。人一辈子可不就是跟自己纠结吗?
姥姥爱花,纠结的是什么?是年轻时的贫穷?是苦日子的清冷?还是没有色彩的世界?
刷不爆的银行卡
倪妮是我哥的女儿,初一就从青岛来北京上学,一直住我这儿。
倪妮考大学那年,三个学校都录取她了,她最终选择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我奖励她去香港玩了几天,并送她一块卡地亚手表。
我认真地给她写了一封信,盼望她将来做个大女人。有本事做个伟大的女人,做不成也要要求自己做个大气的女人,为社会、为他人做个有价值的人。
这封信我念给姥姥听,姥姥说:“你真能弄个怪事,都住一个房子还写信,会写字的人真是毛病多。”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