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灵武虽非归义军辖境,但在张议潮经营凉州的宏图中,却将灵武与凉州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S.6342《奏表》云:“今若废凉州一境,则自灵武西去,尽为毳帚(幕)所居”。如果废弃了凉州,那么自灵武以西的广大地区全为蕃族所有,且诸蕃“隔勒往来,累询北人”,中西交通自然断绝。换言之,为保灵武西逾河西道路畅通,必须全力经营凉州。言词之中透露出灵武西逾凉州道路的重要。因此,归义军经营凉州,实是其复通灵州道的一种努力与尝试。据此推测,灵州西抵凉州道路的畅通,当在咸通四年(863)左右(注:关于文书S.6342 《奏表》的断代,荣新江定为咸通四年(863)以后, 从表文反映的史实来看,灵州—凉州道的复通当在此时。见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158—159页。)。
《通鉴》卷252乾符元年(874):“初回鹘屡求册命,诏遣册立使郗宗莒诣其国,会回鹘为吐谷浑、嗢末所破,逃遁不知所之,诏宗莒以玉册、国信授灵盐节度使唐弘夫掌之,还京师”。此处之回鹘,孙楷第言为河西界回鹘(注:孙楷第《敦煌写本张淮深变文跋》,载兰州大学历史系编《敦煌学文选》,1983年,205—230页。),日本学者森安孝夫比定为漠北回鹘进入河西走廊之散众之一,其据地当在额济纳河流域(注:前揭森安孝夫文第306页。)。吐浑、嗢末均为河西劲族,主要活动在甘、凉一带,尤以凉州为最。由于河西创复后蕃浑羌龙嗢末回鹘并存的局面一直存在,灵州西逾河西(凉、甘)的道路并不安全。
综上所述,灵州道的复通经历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历史过程。首先,大中年间的使者绕道漠北,循回鹘旧路或由甘州北趋居延海,“东北走天德军”,然后南下灵州而至长安。究其实质而言,这条从沙州穿大漠经居延绿洲而达河套平原路线,仍是古代居延道路的继续。其次,甘州收复后唐与西域(安西)的遣使往来,基本上沿着灵州—甘州道而进行。最后,凉州的光复,唐与归义军对凉州的经营及双方在凉州的频繁联系和交往,促成了灵州—凉州道的畅通。当然,由于河西蕃浑杂居,羌龙嗢末回鹘各据一地,称雄一时,灵州道并不安全,使节与商旅受阻的现象时有发生。
灵州道一旦复通,即成为丝路贸易和中西交通的主要干线。此后,凡使节之往来,商旅之出入,军事之进出,民族之流徙,佛教之流传,均沿这条道路而层层生发,向外扩展,从而对晚唐五代宋初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 灵州道的大致走向
敦煌石室文书,直接或间接地记载或涉及到灵州道的文书有P.2748、P.3547、S.2589、S.367、P.4660、P.2945、P.529、P.2992、P.3913、P.383等。另外,敦煌非汉文文书特别是钢和泰藏卷和敦煌于阗文书P.2741、Ch.00296、P.2790、P.2958对于我们探究灵州西逾河西道路及其部族提供了可资征引的资料(注:黄盛璋《敦煌于阗文P.2741、Ch.00296,P.2790号文书疏证》,载《西北民族研究》1989年第2期;黄盛璋《和田塞语七件文书考释》,载《新疆社会科学》1983年第3期。)。而且,敦煌石室文书中还保存了许多涉及中原地区如朔方、河东、洛阳、河北、邺都等地的有关文范、书仪、表本、游记等等。尽管这些记载因大多散见于有关残卷断片中而不太完整,不成系统,但结合传世史籍及有关地理志书,对于这些散乱的资料进行细心的梳理、考证,从中亦能勾稽出唐宋时期灵州道的大致走向。
就敦煌文书所见,晚唐五代宋初,灵州西逾河西通达西域的道路大体有二:即灵州——凉州道和灵州——甘州道。在此,笔者仅就灵州——凉州道进行重点讨论。
咸通八年(867),张议潮先身入质,“束身归阙”。关于其入京路线,P.3281《押衙马通达状稿》有相关记载(注:《释录》第四辑,第375页。)。其文曰:
“右通达自小伏事司空,微薄文字并是司空教视训奖及赐言誓。先随司空到京,遣教凉州却送家累,拟欲入京,便被卢尚书勒隔不放。后尚书死,拟随慕容神让入京,又被凉州麹中丞约勒不达,愚思其甘,伏缘大夫共同司空一般,贼寇之中潘死远投那井,只欲伏事大夫尽其忠节,近被阎中丞变有搅乱,拟将瓜州驱口差猖,且先不曾说他关连,例亦不合得管,通达若填镇瓜州,实将有屈。昨闻司空出来,通达口承匍匐,到灵州已来迎候司空,却归使主。伏望大夫仁明详察,乞放瓜州,伏听处分”。
文中“司空”确指张议潮无疑。据《张淮深碑》记碑,咸通八年(867),张议潮应召亲入长安,官授左神武统军兼司徙,河西军务悉委侄男淮深管理。“卢尚书”与“凉州麹中丞”二人不明,存疑待考。唯《奏表》中有“麹长申”一人,或可比定为麹中丞。“阎中丞”,郑炳林以为即帮助张议潮收复河陇的元戎大将阎英达,其卒年应在870—880年间(注:郑炳林《敦煌碑铭赞辑释》,第160—165页。)。文中“大夫”应指张淮深。据荣新江研究,咸通八年(867 )张议潮入京后,唐加授淮深御史中丞衔,随后张淮深自称节度留后、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十三年(872 )张议潮卒后张淮深自称河西节度使兼户部尚书(注:荣新江《沙州归义军历任节度使称号研究》(修订稿),载《敦煌学》第19辑,1992。)。据此,我们认为,本件文书当年作于867—870年间。文中所记通达两次拟欲入京,先后在凉州被“卢尚书”与“麹中丞”隔勒不放一事,并结合“通达口承匍匐,到灵州已来迎侯司空”来判断,张议潮及押衙马通达,正循沙州——凉州——灵州——长安一线而入京。
在归义军历史上,张淮深遣使入京求授旌节是张氏归义军政权中的一项重大政治事件。现在,让我们探讨一下张淮深求授旌节的使者所走的路线。P.3547《唐乾符四、五年(877—878)归义军上都进奏院状》载(注:《释灵》第四辑,第367—369页。):
“上都进奏院状上,当道贺正专使押衙阴信均等,押进奏表函一封,玉一团,羊角一角,漦牛尾一角,十二月廿七日晚到院,廿九日进奏讫。谨具专使上下共廿九人,到院安下及于灵州勒住数人,分析如后:一十三人到院安下:押衙阴信均、张怀普、张怀德……一十六人灵州勒住:衙前兵马使杨再晟,十将段英贤……正月廿五日,召于殿对设讫,并不赴时,及在灵州勒住军将、长行等赐分物锦綵银器衣等(后略)”。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