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纳希尔出生的村子紧靠着印度河,河道在松软的沙地上切出线条刚劲的深壑。北岸是几乎垂直陡立高达30米的崖壁,几十座高高低低的房子就建在崖壁上方,再往上,就是绿色灌木和铁灰色裸岩交杂的山坡和峡谷,层层梯田错落而上,直到四季不化的冰川和白色峰顶。村子对面,隔着印度河是略为平缓的沙石河岸,公路在上方通过,每天行驶在山岩单调的背景中的那些色彩艳丽令人眼花缭乱的彩绘卡车和长途客运汽车,给村子这边的人带来了视觉的盛宴,也带来了千百年来他们的祖辈们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
阿桑一年四季的工作分做3个部分,四月份雪水融化后, 在山坡上狭窄的梯田上种上小麦;九月到十月是外国游客前来30公里外的南迦??帕尔巴特徒步和探险旅行的季节,阿桑会在徒步探险旅行团里找个协助兼厨师助理的活;这是巴基斯坦北部地区的农民典型生活方式。与大家不同的是, 每年的五月,阿桑总要打理好他的背包, 脱掉他平时最爱穿的白色细棉布夏瓦尔卡米孜,换上T恤和长裤, 到河对岸的公路边迎接一群来自万里之外的德国大学生和带领他们的教授。他们乘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再加一整天的长途汽车, 就是来阿桑的家乡对印度河边大大小小的岩石上的画拍照和临摹的。
在山河交纵的巴基斯坦北部地区, 喀喇昆仑、兴都库什和喜马拉雅山脉汇集一处,将南亚次大陆和中亚高原割裂开来。那里的喜马拉雅山脉最西北区域,印度河与她的多条支流希讴克河、希格尔河、吉尔吉特河和阿斯托尔河等在崇山峻岭中冲刷出一道深沟峡谷,连接起青藏高原、新疆塔里木盆地和南亚的旁遮普平原。在印度河上游峡谷的印度-科希斯坦到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地区,发现了不计其数的岩画和岩刻,数万幅岩画、浮雕,不同语言的文字,这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内容最为丰富、跨越时间最长的岩画和岩刻群落。
1902年, 摩拉维亚教团的牧师弗兰克(A. H. Francke)首次在他的游记中提到“最北的岩刻艺术分布在吉尔吉特和拉达克地区的印度河沿岸”。作为摩拉维亚兄弟会长驻喜马拉雅地区的传教士,弗兰克还是一位造诣颇深的藏学家。他的《西部西藏史》(A History of Western Tibet,1907) 中就绘制了拉达克地区的岩画摹本。
5年之后, 古兰姆·穆哈迈德(Ghulam Muhammed)是第一个被证实亲睹吉拉斯附近的佛教岩画的人。1942年,斯坦因开始关注这些岩画的重要意义,在他最后一次中亚之旅中,斯坦因来到吉拉斯, 对岩石上的铭文和岩画拍照并做了详细的文字记录,之后于1944年正式发表。直到1973年,德国海德堡大学学者卡尔·耶特马博士(Karl Jettmar)发现了托尔(Thor)岩刻,才开始了系统化发掘和研究的步履。
这些历史故事和它们之中那些激情疯狂的旅行家所撰写和描述的内容, 阿桑知之甚少,他的工作是在雨季到来之前的五月和月月,做这些考古系师生的向导和助理。 1980年, 在著名学者、考古学家哈桑·达尼教授的主持下,巴基斯坦的考古部门和国家博物馆与德国海德堡大学及海德堡科学与人文研究院开始了合作,对印度河沿岸的岩画和岩刻做详尽的记录。两国学者和大学生组成考古队, 每年一次对沿途发现的岩画和岩刻进行拍摄、摹绘和记录。30年以来, 他们收录了大量篇幅的岩画、岩刻和文字题记,数字化的图片和说明被录入一个计算机系统,为将来作成一个网上三维考古地理博物馆做准备。
在每年秋季的徒步探险旅行季节结束之后,阿桑会先行为这些考古队去探路,在方圆2百公里内的高山与河谷中跋涉,向农民和牧羊人打听附近是否有在石头上的画和看不懂的奇怪文字。古丝绸之路上的岩画和岩刻在巴基斯坦北部地区一个很大的范围内都有发现,特别是沿着今天的喀喇昆仑公路,罕萨、吉尔吉特、雅格洛特、高尔、吉拉斯、欧希巴特、托尔和夏提亚尔, 甚至远离喀喇昆仑公路的斯卡杜、希格尔、兴都库什山的亚辛。其中最为集中的是夏提亚尔-吉拉斯-拉其奥特桥之间。
印度河上游的密集的河谷构成了古代交通网络,穿行于此的有温和而坚忍的商人、朝圣者和旅行者,也有掣马持刀箭的入侵者。他们采用尖利的石块或者金属器在岩石表面刻凿出阴线图案或文字,仿佛是给这片山水土地留言以志纪念。被发现有岩画、岩刻和文字的岩石不少于50,000处,从史前的原始部落狩猎场景、妖魔形象,到波斯拜火教徒的太阳和圣火祭坛、斯基泰人的新月形斧子和有鞍的马、景教的十字架、持刀杀生祭祀的巫师和与佛教的相关的内容。
岩石留言簿上刻画下的印记可以追溯到全新世的第一期,大约在公元前9500年至公元前6500年,这一期地球气候脱离晚更新世武木(Würm)冰期开始转暖,中、高纬度的冰川大量消融,喜暖动植物逐渐向较高纬度和较高山区迁移,为早期的人类狩猎和采集植物提供了广阔的天地。我们见到最早的画面可能是晚归石器时期(旧石器末期)的猎人留下的动物图案和狩猎场面,动物基本上是用简单平直的线条粗略勾勒的。
公元前3300年开始的青铜时代,出现了巨大的拟人形岩画, 双臂展开、没有面部的男性巨人呈单或成双, 一共有50多处, 被考古学家门猜测为古人对鬼魂、妖魔、神灵抑或只是萨满祭司的描画。同一时期一些面具样式的图案与南西伯利亚草原的奥库涅夫文化中发现的非常相似,而背上长有肉瘤的公牛则让我们联想到印度河下游平原的畜牧部落是否赶着牛群到达了这里。
让阿桑更为喜爱的是野生的巨角塔尔羊、盘羊、岩羊和鹿的形象。这些盛行的欧亚草原风格的动物往往形态富有动感,是公元前10个世纪中在中亚广阔的草原上游牧的斯基泰人的杰作。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国王大流士在比索顿的铭文中称他们为塞卡人,而古代中国的史籍中称做“塞种人”。接替斯基泰人的是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的波斯人,他们所画的动物形象造型更为夸张和富有想象力,其中的特色是流畅圆润的外轮廓线条和一只前腿呈跪姿。波斯人还创作了一手持刀、一手持动物的杀生祭祀者形象,他们的发型和落腮胡子以及束腰短袍的打扮完全和古波斯时期的武士一样......节选,详细内容请关注《西藏人文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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